说起小时候在家乡过年,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乐翻天”。
那时候虽然物质匮乏,但年味极浓,或者说,正因为物质匮乏,文化生活单调,所以,过年就格外的令人神往。那简值就可以说是跨步天堂了!
那年代,生活紧张,平时少肉缺油,孩子们为嘴吃自不必说。年三十夜那顿饺子,早多少天就在期盼了,心情别样激动。记得,有一年,盼到晚饭时,母亲突然宣布,今个忙,太迟了,不吃饺子了。顿时,那心情一下子失望到了极点,说眼含生泪似乎也不为过。至今半个世纪过去了,依然记忆犹新。
其实,过年令人高兴的事,不单是吃。看大戏,最是令人痴狂,乐不思返。
那时没电视看,连收音机也少的可怜。所以,村里过年都要唱戏。那是孩子们最大的乐趣。是来的最早的年味。一入冬,生产队里的农活闲下来,村里就要组织年轻人排戏了。孩子们对此特别敏感,嗅觉格外灵动,刚开始就要去探班。
大人们在屋里排戏,不让孩子进去,怕捣乱。那窗户口很快就被我们堵了个严丝合缝,屋里光线就变暗了,大人赶着让走,无奈,只好远一点站着,听听里边的声音兴奋。
我上一年级时,下午放学后,急着去看排戏,手里拿个石板,很不方便,又怕打烂,机灵一动,就把它塞在大街一个排水洞里,没下雨时,那洞是干的,我弯着腰,塞的很深,自以为很保险。结果,回头去拿时竟然没了。吓得我出了一身汗,天黑了也不敢回家,怕挨揍,真是乐中有苦,苦中有乐呀。
跌进腊月,村里的戏排的差不多了,我们的心情更加兴奋。排戏时已经动了锣鼓,胡器(板胡,二湖),很远就能听到声音,看戏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那是多么让人激动啊。
此时,大概学校已经放假了。放假在家,大孩子们是不能闲的,再不能在下学时,不回家“脱环”了。我的任务是看妹妹,也行,妹妹一岁左右,我背着她去看排戏,也算美差。
可有一天,回家后才发现,她穿的新虎头棉鞋丢了一只。在生活困难时,那真是罪过。那是妹妹过年去走亲亲时要穿的呀。
我的母亲要急疯了,我也吓傻了。母亲一边责怪我(顾不上打我),一边带着我,随着我走过的路去找,天黑了,看不太清楚,一路上见到疑似鞋的东西,又是踢,又是摸。逢人就问,直找到半夜,问遍了大半个村,终于在拾到鞋的人家里找到了。我拿着那只鞋,激动的热泪盈眶,替母亲高兴,也替自己高兴。老实说,那次没有挨揍,哈哈。
终于临近过年了,大约是年二十以后,有那么一天,村里的土戏台上,开始有大人们,运去了粗细长短不一的木杆棒棒,要搭戏台了。我们奔走相告,激动不已。马上转移现场,抽个空就去转转看看,相互传告着戏台的进程。用现在常说的话,过程就是最大的享受!
记得我们村头一年,演的是《沙家浜》,第二年演的是《智取威虎山》,第三年,两台戏重排,过年时两台换着演,都是“打”哩,真过瘾。临村三合寨,演的是《审椅子》,反映农村阶级斗争的,没有我们的戏打的厉害。我们小学在一起,那阵子见了他们,我们说话都比他们牛逼!
年三十前,戏在村里唱那么一两次,其实就算彩排吧。再者,家家都忙着准备年货,人心都不静气,孩子也少不了帮家里干活。到大年初一的晚上,大人小孩都闲下来,那才是真正的大戏开台了。全村男女老少都出动了,四面八村的人也来了,一拨一拨的,乌泱泱人声鼎沸,那就是孩子们的盛大节日。早早就在前边放上小椅子,占好位子。戏未开演,在大人堆里钻来钻去,疯玩恣肆,待三遍锣鼓以后,戏马上就要开场了,迅速地很有优越感地座到自己的位子,心情格外欢快,悠悠似神仙,跨步进天堂了!
及到戏台上,敌我双方剑拔弩张,打得你死我活不亦乐乎时,兴奋的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探着身,惹得后排的人大喊,坐下!坐下!坐下就坐下,反正坐下也能看到,就是个乐!
偶而听到大人们议论,今晚,演员们真是挂劲,演得真好!心里就更加乐了,好象是在表扬自己一样,乐翻天了!
不怕你笑话,当过完年,我们惋惜地亲眼看着,大人们把戏台上杆杆棒棒全拆光,那股兴奋的心劲,才慢慢地平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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