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食谈》的另一个名字叫《点食成金》,是一部以亚洲不同地域饮食为主线,发生在民间不同风情的生活故事,一共八集。
在某个推送上看了几幅剧照,就已经被那些丰富的食物色彩吸引了,加上即便光影暗沉,也可以感受到故事情绪的画面,于是迫不及待的看了第一集。
第一集的名字是《航行者》,在马尼拉富人家庭做佣人的主人公涅维斯,终于迎来了自己一年一度的嘉年华省亲休假的机会,从马尼拉到她出生长大的海岛,需要过海转车。
一路颠簸里,手里的coch挎包与不和谐的妆容气质,都衬托着她在大都市里生存十年也洗脱不去的卑微、谦谨的痕迹。
涅维斯回忆童年,饥饿是脑海里最深刻的印象,父亲以出海捕鱼为业,独自抚养四五个儿女,涅维斯作为长女,以十二岁的年纪开始了补贴生计、照顾弟妹的责任,这是几乎所有底层家庭的命运。
唯一不同的是,涅维斯并不相信这就是自己一辈子的生活,也并不希望在贫苦中只是日复一日算计那些拮据干涸的日子。因为饥饿而对食物极大的渴求和兴趣,令她成为有心人,向费妈妈学习岛上仅有的料理技能,同时,在每天父亲带回来的仅有的食材中,尽己所能的,为每天唯一一顿家庭“聚餐”增添一点食欲和乐趣,哪怕父亲冷淡又现实的警告:“永远不要向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而涅维斯在心里的期待,却是拥有自己的餐厅。
长大的涅维斯与大多数离开海岛的年轻女人一样,走进富人家庭,成为女佣,幸运的遇到了罗伯特先生一家。罗伯特先生对于美食的钟爱深深影响了涅维斯。当她初次打开罗伯特家硕大的冰箱、丰富的食品调料柜;当她怯懦地摸索出一瓶一瓶从没见过的调味品闻了又闻;当她品尝第一片奶酪、摘下花盆里第一片罗勒叶放进嘴里咀嚼……,她站在宽大整洁的厨房,一步一步后退着仰视膜拜她翻看过的地方,眼泪奔涌而出。
在这样的长镜头里,涅维斯奔流在内心多年对饥饿经历的委屈,在无声的泪眼中,仿佛得到了瞬间的释怀。想起早早因辛劳而过世的父亲,比起父亲曾教导自己“不要向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她终于更笃定的信服同样出身贫寒的罗伯特先生,依靠努力争取,成为富足的生活赢家的人生哲学。她终于开始认真向罗伯特学习做一些“像样的”菜。
整个故事,夹叙夹议的安排,使中年的涅维斯在嘉年华回乡的一幕格外欢脱。
在都市里浸染多年,依然有点乡土忸怩的涅维斯,在走下螃蟹船踏上小岛的一瞬间,就猝不及防的成了被簇拥着荣耀凯旋的时髦英雄。
所有遇到她的人都热情的向她介绍自己的身份来吸引她的注意,每一个人都想邀请她去家里做客,女人们羡慕她嘴唇上的胭脂、男人们羡慕她带回家的新鲜礼物、孩子们羡慕马丽安娜姐弟拥有这样能干的母亲……。唯有涅维斯的丈夫,一个养猪人,在热闹簇拥的人群边缘异常冷静的观看着,直到人群散去,妻子得以脱身去拥抱他,丈夫巧妙的躲开了拥抱,认为刚刚清理过猪圈的身体,需要换一身干净的衣服,才能接受与妻子的肢体接触。
在后来的剧情里,我理解了他冷静疏离的态度,实际上是源于对妻子归家后可以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强烈渴望,这种渴望,与明知妻子为了养家还是会在不久后离开的现实之间,形成了深刻的矛盾与落差,他以冷静的对待妻子的归乡,来提醒自己:一切在变,唯一不能改变的,依然是他和妻子都将面对的隔海分离。
在妻子涅维斯的思想里,这是情理中早已习惯的事,而对于丈夫,岛上世代“努力生活,但需知足于当下”的生活状态,令他无法接受不完整的家庭生活。
于是,在一夜缠绵后醒来的涅维斯,在晨光中透过窗前木栅瞥见丈夫与妹妹,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渡过其乐融融的早餐时光时,她才惊诧的意识到,自己长久的缺席,令妹妹贝彩—这位家里唯一的成年女性,在不知不觉间取代了自己的主妇角色,成为丈夫和孩子们快乐而朴素的精神依赖。
心事重重的涅维斯,希望在有限的时间重塑家庭的温暖,一切努力从她最擅长的食物料理开始,而岛上人们简单豪放的饮食习惯(例如:烤猪要够咸才鲜美、意面酱汁要够甜才好下咽),与都市人精致又复杂的舌尖品味,另涅维斯陷入了尴尬。
她回忆小时候费妈妈交给她乌头鱼的烹饪方法:“酱油和醋,配以茄子苦瓜,简单的食材烹出至味的鲜美”。如今,当费妈妈看着涅维斯从主人家带回的意面食谱时,皱着眉礼貌又费解的回应:“我回去做一次试试”。对于费妈妈,这位启蒙了涅维斯对食物烹饪的热爱,一生都被涅维斯视为岛上饮食文化的意见领袖的长者,今天也陷入了对海那边与海这边孰是孰非的困扰。
回想在马尼拉时,曾经因为嫌弃涅维斯烹调的味道过重过咸,而被主人罗伯特先生倒进垃圾桶的上好猪肉,涅维斯说:“你们倒掉了一周的食物。”。如今,涅维斯承蒙主人的馈赠,远道背回海岛的稀有羊腿,用富人的食谱烹饪后兴奋的端上家宴时,女儿和妹妹厌弃的表情令她没有实现自己的期待。
富人与穷人的世界,在口味的差异中形成了水火不容的博弈,两个片段前后对照着,映衬了吃惯了猪肉的丈夫对涅维斯带回来的羊腿发表的评价:“那(羊腿)并不重要。”
她记得简单烹饪的鲜美的乌头鱼,令父亲开心又骄傲的向朋友们预言:“她将来可以开一家自己的餐厅”,这曾经是她人生巨大的鼓舞。
如此一幕一幕,更加深了涅维斯对自己身份认同里无法解释的两难处境,同时也感到就要失去什么的恐惧。
涅维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带走妹妹贝彩,让她也如自己一样远离海岛,去见见不一样的生活,赚取更多的钱,令生活更优渥。而实则,她希望以这种方式隔离开丈夫、孩子与妹妹的牵绊,而这也令家庭蒙上了悲伤又冷漠的阴霾。“你想要的生活,并不是我们想要的。你的欲望无止境,而我们只想要在一起简单的生活。”海滩上夫妻第一次争吵,丈夫爆发的情绪,最终归因于这内心对白。
离开家的日子到了,前一夜目睹了孩子与妹妹哭着告别的场面,令涅维斯无比压抑难过。姐妹俩各怀心事的在船上随水波漂浮,犹如微澜的心境,唯有这行船短暂的时间,令她们在各自的人生选择里一个纠结的掌控、一个无奈被动的哀戚。
下船转车,就意味着真正跨过了故乡的“界碑”,也是在这一刻,涅维斯终于决定独身离开,“你喜欢这里吗?”“对不起,姐姐。”“不要抱歉,为了让自己更开心,总是会伤害到别人…。”
几句简单的对话,一个紧密的拥抱,两双复杂的泪眼,在涅维斯一边哭着对妹妹讲话、一边甚有深意的不断瞥向妹妹身后沉默的丈夫那刻起,也许意味着,她已经坚定的选择好了自己的下一段人生,也做好了因此而被命运安排付出代价的准备。
镜头结尾处,涅维斯想象着:在夕阳余晖里,在海边木栈桥上,一桌丰盛的宴席,父亲满足的品尝涅维斯端上的食物……,她痴迷的幻想自己仿佛兑现了心里许久以前对去世的父亲许下的心愿:“赚钱、令父亲不再辛苦劳作、令他吃到喜欢的食物、让他有一张自己的桌子,可以在桌边做任何事情……。”
带着这有生之年注定无法承兑的夙愿,涅维斯面向大海,迎风露出满足的微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