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你对爬山的喜欢,最重要是什么?我说,是心境。那些感慨呢?我说,是认可——对景物,对自己……
——题记
1、人到山前必有路
立冬前的最后一个周末,说是诗人们渴念的天色一点也不算夸张吧,天高日晶,一碧万顷,……再想不出去迎合它的新词,其实因为我早已分了神要去抉择:如此晴空之下,哪儿作为我今天选定用心去亲近的秋色,才不辜负爽朗的秋,而且还是晚秋的谢幕演出呢?
于是,我直奔了青州圣水峪的西山。
青州九龙峪这几年的红红火火,从每个节假日它身旁道路往往的拥堵便能体会。当然,它也没想到我哪天却蓦然钟情了它的北邻,准确说是它北邻圣水峪的西山。从踏进圣水峪的一刻开始,我的眼光就越过了号称明代的修真宫和观音庵,将明快翩然的西山纳入了心底。上一次有心亲近却半途而废。那天我正反复对着圣水湖畔的岸柳拍照,忽然像是被一声声的喊山叫醒,循着声音我看到了正在攀越西山的人影——我还没登顶的西山!那天我也兴奋地去追了,但追了没几步,还在目测着规划攀登的路线,天空不作美飘落的雨点便已将我的兴奋全然打散。
泊车山下,轻装出发。描准通向最南端山顶的“大路”——其实是村民按消防规定修整的防火带——我沿环山向上的山腰土路走了有三四里地。只顾兴冲冲走着,还在寻思着环山路的尽头通向那条“大路”呢,环山路却突然在前面折返向下了。再举首而望,“大路”早躲进了松林后面,山顶只是近了,眼前山体却更陡了。
回望是一路黄栌叶的火红和偶尔抢眼的柿子的金黄,但上行的路果真遗失了吗?幸亏我的耐心让我坚持走到环山路的折返处:一条向山而上的小路弯弯曲曲藏在松林里!
2、注目了好几年的山巅
只容一人从松林穿过的小路弯弯曲曲,虽陡却短。钻出松林,蓦然便是我从山下就描准着的那条“大路”。展眼上望,乱石和松土的尽头,有亭翼然而立。
两三年前,常流连于九龙峪开发伊始率先修建的水泥环山甬路,——如今已不允许汽车驶入了。那时主要还是贪恋深峪清新的空气,但只要举头远望,眼神便躲不开四周每座山的巅峰淡淡的亭影。今天立在“大路”上回望,才发现脚下通上去的,就是每每在九龙峪展眼时,最诱人也注目最多的那一个山巅。
这一段“大路”完全暴露在太阳下,——今天倒可以称晚秋里的烈日!松软的沙土和不时跳起的碎石,大概正好抵消了抬眼即可触到的亭影投放给我的动力。单调的爬行里却也有可遇不可求的插曲:那只腿上缠着记号的信鸽,大方地任由我接近和拍照它,我甚至还感受到了它老朋友一样的目光了呢!
好不容易盘桓到山顶,让瞳孔真真正正地放大了第一回。周围环圈着的诸峰,每座都清晰地挺拔起来。自近而远,已全然脱去了从山下望过来的连绵。除了已踩在脚下这一让我注目了好几年的山巅,放目开去,至少有两个峰尖,高高地还在俯视我,像在戏谑我将要进行的挑战。
3、回头,才发现五步一景
站进山巅之亭,才发现一条从九龙峪通到山顶的石阶。它一路从九龙峪最深处上来,山顶南侧的一大段断崖,竟被它拉成了长长的木梯一跃而登!而我接下来的行程里,视线顺着石阶翻过山亭,缓缓下行有几百米,然后才是一个诱人的攀爬段:因为它够陡,还因为它的终点,——目测比这个山顶至少要高出一头的另一个山巅之亭。
我要享受山顶习习的凉风和一段惬意的石阶之旅了。踱方步一样散漫着下行,到两峰之间连接的平地,我甚至顺势坐在了路边的长凳上,有了第一眼对刚刚翻越的山峰的回望。峰尖在太阳的逆光里,像屹立在白茫茫里一尊肃穆的圣者,而山巅之亭现在变成了王冠。接下来沿石阶一路上行,一路回望,它又像是龙头,它的身后是蜿蜒着纵深开去的龙身。大片大片在阳光里绿得发亮的松林,随着我的一步步升高,也在不停地为巨龙的变换着线条。
石阶让攀登变得如此轻松,不一会儿便到了山腰的一个观景亭。那儿有一个游客正大声叮嘱着还在继续登顶着的孩子,大声地喊着诸如小心看路、注意悬崖边活动的石头等等。我问他都到半山了,不去山顶上体会一下最高峰的风景?他说一路从九龙峪爬过来,累得不想走了,“这儿的风景就不错嘛”。
是啊,在这儿不止能回望慢慢变矮的刚刚翻越的山峰,北望已经能看到远处的上院村像是掩映在群山里。从断崖南望过去,越过几层弯弯曲曲的峰线,还可以望见闪着亮光的黑虎山水库。但最高峰的四望如一,他大概不懂吧。我在内心笑了笑,继续前行。他则又一次嘱咐我在上面看到他儿子时,让他抓紧回来。
4、“我感觉自己被放大了”
虽然气喘吁吁,但我依然选择了一鼓作气,我甚至劝说自己这制胜的一段只攀爬不观望,以免抵解登顶时四望如一的震撼。爬上山巅之亭,把脑海腾空,把瞳孔放到最大,而这时正好遇到了走回来的男孩,一个上高二的大男生。攀谈中我问他登顶与在山腰相比视觉上有没有震撼,比如“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的壮观?他说他读过柳宗元的那篇文章,“我感觉自己被放大了!”
这也是我要的感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身居最高处,临风而立,享受着天高云淡,点说着每一座退行到脚下的山峦。而远处,峰涛慢慢消失在淡蓝的天色里,像云的海洋,又像山的海洋。
我指着正前方一个从山顶耸然直指天空的山体问他,像是用方方正正的石块堆起,却够高够陡峭:“爬到顶了吗?”他说,那儿不是看上去那么细,往西是很长的一段峭壁,爬不到顶,但可以从边上绕过去,但再往前是悬崖尽头,没有路了。没有路了?我的行程是要一直从最北边那团山翻下去呢!他笑笑说,可能我找得不够仔细,我要下山了,你继续吧。
我当然要继续了,我的心胸才刚刚打开,我还听到了前山的呼唤呢!正好有个朋友打来电话,问起得知正在爬山,可能听到了粗声的喘气,笑着说天这么好肯定是幸福的攀登。我也故意哂笑他:“哪有你在家舒服,我在这儿正晒得冒油呢!”
但接下来冒的油慢慢变凉了:我找到了从悬崖下去的路,陡陡地垂直下去。虽然只有十多米的样子,但还是要收回已跑到前山的心,打起精神!
5、那些盆景里的石壁也要翻过吗
走下崖壁,我便把自己交给一条像蚯蚓一样的小路了。它牵引着我的信任,走向一大段缓坡,小心地绕过杂草里的乱石,将一簇簇不成林的松树抛在身后。但却让我的视线一步步开阔起来,因为又是一个踩在脚底的峰顶,宽宽敞敞波澜不惊地向我打开了一大片新天地呢!
我像沿着牛身走到了牛头,脚下是几十米深的悬崖,牛头的西面有七八道绿透了的山骨,像一群正埋头饮水的青牛。有几道山骨尽处,被人工挖出了一大片梯田,泛着刺眼的土黄。但真正挡不住我的惊诧的,牛头的正对面,那不是一处盆景园里的微缩景观吗?它像用乱斧劈出,但更像被匠人的任性雕琢而出。远远望过去,它有几十米长,但它的顶背却只有不到两米宽的样子。眼光穿过它还可以看见尽头如同象鼻一样向前的突出,两侧全是直直的立壁,岩壁斑驳着十分瘦削。石壁罅缝里只点缀了几株顽强的岩树,挥洒着不辜负自然的执着。而岩壁拔出的界面往下,则是陡陡地流下去的绿坡,更像是为了反衬这个“盆景”瘦硬的主题。
我观察了一下它的四周:要完成我规划的行程,必须翻越这个耸峭的“盆景”,别无选择。对于“盆景”的攀越,心底立马生成对自己的一个承诺,——勇敢地一路垂到牛头底下!
6、路径真比困难多
依我的经验,细心的攀登者大多会在容易迷失的地方,留下指向路径的标记。我循着半圆的牛面,仔细搜到了脖颈处。看到它了,扎在松树棵上的红丝带!
行动前,我想像着曾经见过的那群攀登者用登山绳一个个放下山崖的情景,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有过不了的坎,便原路返回,而不能以身涉险。但一路下来却异常轻松顺利,虽然小心翼翼,虽然要一直半蹲着手脚并用,不放过手边的每一根树枝脚边的每一条石缝。十几分钟的攀援下行,我骄傲地站上了“盆景”!
“盆景”长长瘦瘦的顶背,像由几块一般瘦长的石条拚成,但它的确只有一米多宽。倒没来得及去恐高,我的脑海里反而全是:前面尽头处笔直的“象鼻”岩崖,也要徒手垂下去吗?
仍然是攀登者留下的红丝带鼓舞了我的士气,虽然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在顶背与“象鼻”的连接处,它引我向左侧的一小处缺口。慢慢蹭下去,眼前的确够吸一大口冷气了:侧立的岩壁中间,一条三十公分宽,而有十多米长的断壁,充当了通途!
那段小心翼翼的穿越,现在想来不足为道了,只是走过来回望光秃秃的断壁时,稍稍有点后怕,冲减了一点点自豪而已。
7、村民搞懂的,搞不懂的
又见防火带——就是从山下望上来的“大路”,散乱的杂草碎石,也挡不住身和心的松弛了。终于一个从山上赶下来的上院村民驱走了我的单调。他挑着两小半篮子的柿子,悠闲地应答着我的攀谈。
他告诉我刚才翻越的两处制高的山巅,是龙门山的南崮和北崮,九龙峪的开发者将石阶铺到了山顶。他干过十几年的村干部,说起附近的几个山村如数家珍。他赞赏地提到前村桐榆沟的年轻支书,借力九龙峪开发商,整村迁出了山沟,家家户户住上了二层小楼。说到上院村,他自豪地说已经被认定为省级的文化古村,“不允许像桐榆沟那样整体搬迁了,但村里的平房肯定也会慢慢变成二层小楼的”。当我提起那几大片整出的梯田时,他说那是北面薄板台村的,听说是一个开发商整的,“还在施工着呢,真是心疼那些树啊”。我问他这满山的松树是不是当年学大寨时栽的?“还早呢!都是五几年,县里刚成立绿化苗圃时集体栽的,我都参加过,那时山下的村还给了很多支援呢,村里一时图点钱就都挖了!”听得出来,他的叹惜里掺杂了许多的愤愤不平。
回程从上院村南穿过,风像突然变得大了,水泥路上撒了一地被风吹落的各种树叶,车蹍过去,发出清脆的嚓嚓声,不知里头掺杂了树的心疼吗?(20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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