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年轮故事征文大赛
“儿子,你咋了?”
“我没事啊,怎么了妈?”
“你朋友圈发的那是什么玩意?”
“啊,没事的妈,我随便发发的。”我笑着对我妈说。
从接起来视频的那一刻,我妈的脸一直都是阴沉着的,让我感到害怕,恐惧。
随即我赶忙找出来我那条朋友圈的动态“突然有种想去看电影的冲动,在黑暗的笼罩中,看着不远处光亮里的故事,想想自己真是了不起,陪了自己这么多年,曾经那些美好的遇见,原来只是为了成就此刻的孤单,转过身,我身后是荒凉,眼前是风雪,原来在心死的那一刻,一个人就已经过完了他的一生,不知不觉入了这红尘的局,开头不是自己,结尾不是自己,居然连过程也由不得自己,想想真是可笑。”
我默默地把这段文字变成了仅自己可见,就像当年我妈非要加我QQ的时候,我便封存了那片空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吗?她与父亲无数次地争吵,她强势而又刻薄的对待我的父亲,在那个年代,包办婚姻的不幸,在他们的身上诠释的淋漓尽致。我会在他们每次争吵的时候嚎啕大哭,那个时候,相比于我妈的眼泪,我更害怕她的刻薄。
五岁的时候,我得了一种怪病,会在晚上睡着的时候无意识无规律地在某个无法预知的时间“抽搐”,后来我知道那个病叫做“癫痫”,从那以后,我妈没再睡过一个安稳觉,因为病情发作的时候,需要有人守护着,也是从那以后,我的童年变成了黑白的颜色,像是我家那台熊猫牌的黑白电视机一样,永远都看不见彩色的花纹。
不能剧烈运动,不能看电视,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不能吃冰棍儿,这些禁忌,同我妈对我的高期望理念相结合,让我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能感受到乐趣的,只有一本当时供销社买回来的《小学生作文大全》。
我相信大部分的九零后都是独生子,但是起码别人还有玩伴,而我则会在吃过晚饭后再过半个小时吃那种好不容易去大城市里买回来的药丸子,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还把那玩意当成了“大山楂丸”那种甜甜的东西,刚烧开的热水倒出来,我就迫不及待塞进嘴里,还嚼了几下,那可真是“苦”不堪言。
我知道,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在当时那个年代,一个农村家庭一年的收入撑死了几千块钱,而我,即使每天不吃不喝,也要吃那些难吃的药丸,一个月就要一千多块大洋,但是那个时候我不懂,我会看着别的孩子吃零食,穿好看的衣裳,帅气的旅游鞋。羡慕不已。
也会在同龄的亲戚家的哥哥姐姐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静静地看着他们肆无忌惮地奔跑,一起看彩色的大电视,一起玩着小霸王游戏机,长大一些他们在一起打扑克,打麻将,喝酒,抽烟。我羡慕那些我无法做的一切事情,也明白只有克制听话才能不惹我妈生气。
是啊,克制听话已经成为了我直到十六岁的整整十年的光阴里,挥之不去的梦魇。我背着这几个字走的越来越累,它像是一个小雪球,用了十年的时间长成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的雪山。
终于,我上了高中,幸而村子里没有高中,我也是第一次踏上了向往了无数次的外面的世界,我至今无法得知当时到底是向往外面的世界,还是为了逃离母亲压得我喘不过来的呵护。
这里没人认识我,我想重新开始,但是有些时候,命运就是喜欢跟别人开玩笑,我知道这世界上肯定有比我还要不如意的人,但是我真的受够了,也不知道是小时候青霉素、头孢这些吊瓶挂多了,还是校医务室的吊瓶用量少了,一个简单的感冒,打了一周的吊瓶都不好,我上初二的时候还得了支气管扩张,卫生纸成为了我从不离身的东西,我的心情很不好。直到现在,在我高中第一次学习物理中的“自由落体”,我还是不会。
在我上高中的日子,我妈无数次叮嘱我小时候已经叮嘱了无数遍的“禁忌”,在我又一次重感冒以后,被我一一打破,那个难吃的药丸,我再也没吃过,感冒后的吊瓶,我再也没打过,在我的高中生活中,我会拿出一半的生活费,在开学的时候,提前去书店买回喜欢的书籍。除了读这些老师口中的“大书”,其余的时间我都用来打篮球。以及那种偷偷跑到厕所里抽烟的刺激感。辛辣的食物,冰凉的汽水,都在分完文理后被我拿来当成作践自己的工具。
当我小心翼翼地跟她提出想学文科的时候,她像一只受惊了的猫,狠狠地痛斥了我一顿。
我始终相信,她是爱我的,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刻薄,只是她的爱太重,我不敢反驳,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那份爱,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了出去,伤了她的心。
在我们那个贫瘠的村庄里,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才唯一的出路。
但是我好累,我不想再走下去了,我想结束我这不堪的一生,但又不敢想象失去我之后她是否还会有活下去的动力,“你是我这么多年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她常常这么对我讲。我陷入了那种无尽的纠结与精神内耗之中。
如果一个人的童年不快乐的话,那这个人可能这一生都会努力地在弥补那些曾经的缺失吧。
我真的很想跟别人一样拥有“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我怕,我在自己的世界里,手刚刚伸出去就会感觉刺痛,我只能闪电般地把手缩回来,继续在我自己的世界里生活,那个时候文字成为了我无数个不眠的夜里,唯一的宣泄口,我把内心的所有阴暗都烙印在一本又一本的笔记上,在某一个时间再把它们扔进垃圾箱。
一本一本的,残忍地连同记忆都分割出去,那像是一次盛大的自我救赎。
浑浑噩噩中,我照旧上了大学,我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我把三个志愿都填到了离东北最远的地方,无论是学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走远一点,那天,她哭了,我也哭了。原来相比于她的刻薄,我更害怕她的眼泪。
我长大了,懂事了,我不想再像一个被她无时无刻护着的“巨婴”一样,我想独自生活,尽管我学会起飞要比别人慢很多,但我依然期盼我能够在遥远未知的地方获得“武功秘籍”,有朝一日扶摇起,护她半生心常安。
最终我还是妥协了,我从东北的一个小城到了东北的省会城市。
我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不知道,可能是填写志愿前的那次吵架后,我们冷战了一天,在晚饭的时候她温柔地叫我:“儿子,吃饭!”
我盼望了那么多年的快快长大,终于实现了,但是妈,曾经一直陪伴着我的世界,被我自己一下,又一下,亲手给打碎了,城市的夜空像是一只巨大的怪兽张着血淋淋的大嘴伺机而动,我被这里冰冷的水泥堆砌的高楼大厦囚困在这小小的如同牢笼一般的天地,我再也看不见村子里夜晚繁星点缀的夜空,闻不到雨后泥土的香气。
原来长大后的世界与我童年的憧憬背道而驰,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有那么多纠葛需要我去承担,我努力了那么多年,才又把刚要热切起来的心,又掏出来去适应这东北零下二十几度的风雪。
这几年偶尔回家,她的白发变多了,脸上的皮肤也松弛了,我很少在她面前显露出疲态,我知道她是个不幸的人,那年她高考,如果不是因为恰巧我老舅出了车祸撞死了人,我妈也不会因为没钱上大学而委屈在这个村子里,嫁给我爸这么个地道的农民,她那么爱干净几乎洁癖的人,也不会因为坐月子的时候与我奶奶闹出了矛盾,成为伴随了她一生的心魔,她很要强,如果没有我得了这么个病,她也不会日日睡得不安稳导致神经衰弱,哪怕一点点轻微得声音都会把她惊醒。她把最好的所有,都给了我。
我不配,我也没有任何怪她的资格与理由。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剩下我唯二的那两条因果相连的线,那么一定是我的父亲母亲。
在视频的结尾,我妈说:“你不结婚,不谈恋爱,妈活着也没意思,当初,没让你去见那个姑娘,妈心里过意不去,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事,你也不能... ...”
“妈,”我打断她:“没事的妈,跟你没关系,我还要工作,啊,你放心吧,真没事,照顾好自己啊,我挂了。”我咧开嘴没心没肺地呲着牙乐,企图因为这一则朋友圈引得她难过的心情可以淡化,却在挂断了视频后,把头仰起来,才会控制着眼泪不会流淌出来。
妈,真不怪你,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儿,像光一样照进我的世界,只是片刻便离开了,我会为见过的这一束的五彩斑斓而手舞足蹈,便一定会在它消失的时候黯然伤神,没什么的,我曾顶着刺骨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探出自己的世界去找寻过,尽管它们飘忽不定地没有被我捕捉到,但是我努力过了啊,是我的世界太过逼仄幽暗了,它们也不愿在这里多待。
其实早在那一年,在大西北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中,我已经不再对爱情有任何奢望了,我长大了啊,我学会了成年人的冷漠,也捡回来了童年里习惯性的孤独,更携着这么多年伴我成长的克制。
从前的眼泪是因为感动,现在碰见感动的事情流泪是因为瞧见自己这般冷漠的不甘,从前看着别人有伙伴而自己只能远远观望的孤独是无可奈何,而现在的孤独却是我踏遍了那些从前未曾到过的或江南或川蜀之地后,自己的选择,而克制,大概便是曾经得不到的东西,时间久了,便没了兴趣的心灰意冷吧。
一场疫情,公司的现金流断了,员工们都眼巴巴等着年底奖金过年呢,哪还有心情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失魂落魄地锁上了公司的大门,东北的冬天下午四点多天就黑的像被墨水浸没了一样,车子里冰凉冰凉的,我把车子点了火,暖风开到最大,又给自己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我按了一下屏幕上的接听键,里面传出来合作伙伴李子兴奋到破音的叫声“阿尘,我成功啦,我成功啦!”
“多少?”
“七千万!七千万!这趟上海没白来!”
“早点回来,我给你接风!”
我是真没想到,最后的这跟救命稻草抓住了,不,应该是抓了一个参天古树,远超预期。我颤抖着手从兜里又掏出一支烟。
这边刚挂了电话,又来了一个,这次是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现在骚扰电话太多了,但是喜悦的心情让我心甘情愿地大方了一把,按下接听键,里面却没有声音。
“喂?”我试探性的招呼了一声。
“是我!”一个清脆的女生传来。
“哦!”我把烟头扔出窗外:“有事?”
“你说,三十岁,我未嫁,你未娶,便娶我,我想问问,你,结婚了吗?”
“没!”
“那… …,还算数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算!”
车里的温度上来了,我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随手给我妈发了个视频,我妈阴沉着脸没好气地问:“干啥?”
我呲着牙冲她笑道:“妈,我今年回家过年!”
“回来干啥?你回来就… …”
“给你带个儿媳妇回去。”
“你回来就好,啥儿媳妇不儿媳妇的,”我妈喜笑颜开接着说:“啥时候结婚?我这在家闲着怪憋屈的,你赶紧给我生个孙子让我忙乎忙乎!”
“好好好,妈我挂了啊,我要开车了,回头再细说。”
城市里到处都是路灯,一场大雪让环卫工人们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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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车窗外有说有笑的的人们,我也扬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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