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姨

那年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记忆中十八岁的小姨热情而淳朴，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生命的清香，穿着红色的长衣，襟边、袖口、领边等处都绣有花边，腰束绣花围裙与飘带，腰带上也绣着花纹图案。留着“紫薇刘海”。通身收拾顶顶的干净利落，是我们那里十里八村的“辣妹子”，小姨最喜欢和阿妈坐在太阳下绣花，朵朵羊角花在飞红的布上绽放，映红了姑娘的脸。她们经常说一些四方乡亲的家常话，时而放声大笑，时而低低细语。

  小姨二十二了，到了定亲的年龄，十里八村的小伙子都托媒婆来说亲，阿婆看来看去终究都不满意，她忧心小姨一辈子逃不出当穷人的苦，挑来挑去最终将小姨嫁到了远离家乡的张家，张家住在县城，父母都是教书人，为人也和气，儿子刚从部队回来，长得很是清秀。如果不是太远，母亲也觉得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婚事。按照我们那里的习俗结婚过程分为三步：“开口酒”（说亲）、“小定酒”（备酒宴招待女方近亲）、“大定酒”（商定结婚日期）。婚礼前后要操办五天，包括“女花夜”、“正宴”（也作“正酒”）、“谢客”三个仪程。

婚事也就这样热热闹闹的操办了起来。

结婚的那一天，鞭炮声，烟花声，祝贺声，大家的欢笑声——这一切全都沐浴在幸福中。

最惹人的小姨脸上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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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小姨会一直幸福下去。

婚后小姨才知道张家儿子是因为政治问题被强制退伍的。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十里八村都在议论这事儿，张家父母更是臊的不敢出门，害怕别人戳脊梁骨，阿妈害怕小姨因为这些话，心里有疙瘩，便乘农闲时带着我去找小姨，那是的小姨眼里还有光，对阿妈的到来既好笑有感动，她说:“只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这点小事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难不成为了这点事我还要和他离婚啊！阿姐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第二年小姨为张家生下了一个男孩，小弟弟长到两岁什么话也不说，呆呆的，小姨操碎了心，到处去看医生，医生说小弟弟得神经系统疾病，有记忆障碍，认知与判断障碍和情感障碍。为此小姨操碎了心，等我再次去看小姨时，小姨似老了十几岁。到笑容依然偶尔会出现在小姨的脸皮上。小姨对我说:

“生活总之还是要过去的”

岁月让她变得更加纤瘦，皱纹爬上她的眼角，曾经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下来。

再后来我到外地求学，因交通不便，只有过年才回家，又因小姨嫁的远，只能零零星星的听到小姨过得不好的闲话。

直到那天早上，黎明从灰白的天空里展开 ，雪花风风扬扬的撒下来，很快就将屋顶个街道覆盖成了白色。阿妈的电话给我带来了一个噩耗，叫我赶快回来参加小姨夫和小弟的葬礼，我整个人如晴天霹雳，小姨夫死了？小弟死了？这个念头一直在我头脑里旋转。那小姨怎么办，那么好的小姨，命运怎么待她如此不公。我问怎么回事？阿妈只是支支吾吾的说小姨夫出车祸了。

回到家里我才知道说小姨夫出车祸只是个应付外面说闲话的幌子，小姨夫在小姨怀孕时与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有了头尾，那个女人嫁了三任丈夫，都离了婚，小姨夫又是优柔寡断之人，小姨要求离婚，小姨夫为了脸面就用小弟的抚养权威胁小姨，小姨也被逼的无可奈何。

那个女人天天上门骚扰小姨叫嚣着让小姨赶快离婚，小姨被逼的没有办法，只能回到娘家来住，谁知那女人，天天换着电话来咒骂小姨，小姨被逼的只能和那个女人大吵。

周家父母祈求小姨瞒着家里，小姨心软便答应了，即使回到娘家，也没有对阿婆说这件事。是阿婆感觉到小姨情绪不对，便察觉出了大事。

通过打听，才知到小姨夫干了这么个混账事，阿婆心里痛苦万分，本想让小姨过得幸福快乐，却没想让小姨走进了火坑。

当天，阿婆便带着亲戚们走到向周家，对周家说我们什么都不要，只求还小姨一个公道，不论怎么办，这婚必须离，还要写明是周家对不起小姨。

周家父母满口答应，弓着腰喉咙哽塞对阿婆们说着:“我们对不起老姐姐，对不起青栀”

阿婆们回来告诉小姨，这婚离定了，小弟的抚养权周家父母也同意交给小姨，小姨可以有个舒心的日子了。阿婆说那天她终于看见小姨露出了笑容。

哪知道第二天那个女人不知从哪里听到小姨夫不愿意离婚，便把小姨夫约到公寓里，还叫小姨夫把小弟带上，说想要看一下他的傻儿子，小姨夫为了讨好那个女人，便带上了小弟，然而他们终归谈条件没有谈拢，便争论着打了起来，那女人气疯了便把准备好的汽油泼向了小姨夫，也泼向了自己，准备和小姨夫同归于尽。

被汽油烧的疼痛难忍的小姨夫，也不管被关在屋里的小弟，从公寓的六楼跳下，就这样什么也没留下，只给小姨留下一笔巨债和噩耗的死了。

小弟是活活被闷死的，房子发起了大火，等消防员赶到的时候，浓烟已经带走了这个小生命。房子被火破坏的严重，房东要求赔偿，周家父母的存款早已被不成器的儿子败光了，又失去了劳动力，只有还没有离婚，还是周家媳妇的小姨背负起了这个担子。

我下了车，母亲一脸愁容的告诉我小姨在屋里，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我快步走进屋里，怎么也没想到这具僵死的躯体就是还活着的小姨，她那非常瘦的小腿直挺挺的摆在那里，生活的磨难让她变得更加纤瘦，皱纹爬上她的眼角，曾经明亮的眼睛也黯淡下来。脸上的表情木木的，像失去了灵魂。

我无法平静的望着呆坐在地上的小姨，无法当着她的面装出一副自然和平静的样子来。

“小姨！”我走过去小心的拿起了小姨干瘦的手。

“死了的好，死了的好”小姨没有看我，干裂嘴一张一合。

我抬头看相窗外，雪，盖满了屋顶与小径，压断了树枝，隐没了小姨的笑脸，映白了小姨干瘦的脸。

阳光照射了下来，白雪覆盖的村落里，袅袅炊烟升起，一缕绿意，正在悄无声息的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