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以此篇献给
那些在追求功名利禄的路上
失去道德良知的人
1.
2047年盛夏的一天,天气燥热难忍,夜间温度接近45度。一只乌鸦将我从睡梦中吵醒,由于正在做美梦,我对那只乌鸦很不满。它站在门口吵个不停,我挥了挥手想将它赶走,但它毫无反应,继续用它那沙哑的嗓音挑逗我。
我一怒之下,从滚烫的地板上爬了起来,追着它跑了很长一段距离,它张开小短腿在地上跑得飞快,自始至终连翅膀都懒得动一下,并且十分挑衅地边跑边回头冲我叫。可惜就算它不上天,一直追到河边我都没能追上它,只见它在河面上潇洒地移动着脚步,起舞高歌。
我大口喘着气,感到十分憋屈。这几年被老大欺负的一幕幕画面不自觉地浮现在眼前,我安慰自己道,他作为领导,欺负下属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现在连一只乌鸦都能戏弄我,想到这儿,我疲惫地蹲下身子,眼睛一酸,差点没忍住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我发现草丛里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我以为是普通金属,但拾起一看,不禁欣喜不已,原来是一把铁质手枪,取出弹夹,里面竟然有一颗子弹。
我暗自想,受了几年苦,终于翻身的机会到了。
2.
刚参加工作,我便被安排到了一个很偏远的小镇,由于安排我的人是上级领导,我有幸得到当地高官史无德的召见,一走进办公室,他便问我,“家里有人是单位上的吗?”我说,“没呢,都是地方上的,史叔叔。”他脸色一黑,用命令式地口吻冲我吼道,“叫我老大!”
我被吓坏了,连忙改口道,“老大!”
他仍然黑着个脸,对我说,“三公里外有一个砖厂,明天你去那里搬砖,接受锻炼。”
我感到失落,自己一个文弱书生被安排去做搬砖这种既辛苦又无意义的事,这不是学无所用吗?但是既然老大说让我去工地锻炼,我就只能接受安排。我清楚地记得岗前培训时,上级领导提得最多的便是要服从安排。
由于搬砖态度端正,三个月后,我当上了搬砖队小队长,除了任务重一些,待遇和之前几乎毫无区别。两年后,老大想提我当中队长,说是单位对我很重视,当了中队长待遇会有一点点提高。这时我的心态已经接近崩溃,想起自己毕竟是读书出来的,没道理总这么搬砖,而且我跟大队长性格不合,他老是欺负我。
我考虑了几天,回顾起自己过往的雄心壮志,自觉没有必要为了高出的那点待遇而抛弃自己的远大理想,于是我毅然拒绝当中队长,并要求换个技术岗位。
我提出这个要求自有我的道理,由于平日里除了踏实搬砖,我的私人时间都贡献出来帮老大做了一些假资料,并且帮他做了很多有用的宣传,为单位创造了一定的经济利益。老大对我很是满意,跟我说起话来总是喜笑颜开,除了给我一些特殊待遇外,偶尔甚至还跟我称兄道弟。
我以为凭我和老大的关系,他应该会同意我的请求。可是结果完全出乎意料,他不仅没同意,还将我的小队长身份给撤掉了。另外,他找人写我的黑材料,他找的那人压根就不认识我,给我胡诌了几条莫须有的罪名。他看过之后觉得不满意,让那人将我的罪孽写得深重一些,那人反复写了好几遍,才勉强达到他所要求的的标准。我清楚地记得,他当时差点给了我一枪,他怒对着我,数落着我的种种不是,但没有一件事他能够说得清楚,最后他觉得不好意思,决定干脆利落地处决我。只见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银质手枪,那是上级领导给他的管理武器,允许他将不听话的人给枪毙掉,但手枪里只有一颗子弹,所以他得谨慎使用。
我吓得大气不敢出,话也不敢说,因为跟他接触了几年时间,我对他总算有一些了解,他在面对我们的时候,是一个只会对别人说话,而不会听别人说话的人,对上级领导的态度则截然相反。
有同事建议我向老大跪地求饶——他们只能建议我求饶,而不敢建议他原谅我。
我见老大杀气十足,本来想接受建议,向他跪地求饶,但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这么做。
后来他总算没对我开出这一枪,一来顾虑到我是上级安排下来的,二来则是考虑到他的子弹只有一颗,打完就没有了。
3.
建议我跪地求饶的同事叫易登天,是个外地来的小伙儿,当时刚参加工作不久,对形势还不太了解。易登天由于学历较低,自身又没什么背景,调来小镇时连老大的面都没见到,便被直接安排到砖厂搬砖。他除了身体强壮,几乎没有别的能耐。老大想处决我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只有他敢开口给我建议,因为只有他没见过老大,虽然他平日里也曾听说过老大管理甚严之类的事,但他并不了解老大“专制独裁”的个性。不管怎么说,他是除了老大以外,当时唯一开口说过话的人,幸好他说的话有一定水平,既维护了老大的权威,事后没受到老大的处罚;同时又表达出帮助我的意愿,后来我们就成为了好朋友。
易登天做事很谨慎,生怕出事,但是一喝酒就控制不住自己,那天开口帮我,便是因为酒精上头的缘故。身为一个学历不高的外地人,他平日里在工地上可谓受尽了欺负,脏活累活都安排他做,经常无偿加班不说,每个月的工资都会被老大以各种理由给扣掉一部分。有一次,他私下对一位老师傅谈起他的工资问题,情绪里表达出几分对老大的不满。不料那位老师傅将这事告诉了老大,老大听完之后“哦”了一声,便一句话都没说。那天下班以后,老大将养了四年的狼狗放进了砖厂,并安排人把从来不上锁的大门给锁了起来,这个时候,只有易登天在厂里加班。
易登天虽然身强体壮,但和狼狗打起架来总是要吃些亏,第二天我见到他时,他浑身是血,到处是咬伤和抓伤。
老大给易登天的说法是,狼狗是自己跑进去的,既然易登天和狼狗都受了伤,双方既不追究,纯当意外。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法官判案一样中气十足,很明显,他认为他的话代表着权威,他甚至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样子,仿佛易登天打伤了他的狼狗,罪孽比起狼狗来更深重一些。
自那以后,易登天对老大也可谓是恨之入骨。考虑到老大腰间那把银质手枪,他只能隐忍下来,不敢表现出一丁点儿不尊重老大的意思。
4.
我脚步轻快地往宿舍走,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我住的是一个大厂房,地面上铺满了三十多张床,我和易登天的床位靠得很近,可是这几天他请假回家去了,说是家里有急事找他,他没有说是什么事,我见他走的时候满脸欢笑,想来不是什么坏事。
我刚躺下去,易登天便兴冲冲地边叫我的名字边跑了进来,将房间里好几个人给吵醒了,那几人骂了他几句便继续睡。易登天不搭理他们,来到我身边,拉着我往外跑,他说,“阿一,走,我带你报仇去。”
我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我问他,“你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半夜跑回来了。”
我以为他在发神经,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是我力气不及他,他执意抓着我往外跑,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来到屋外,我才注意到他手上提了一个牛皮袋子,他兴奋地将袋子打开一个缝,示意我往里面看,我凑过脑袋,见到里面有一把金光闪闪的手枪,我诧异地望着他,他激动地说道,“是真的,金枪!”
我问他,“你怎么弄到的?”
他神秘地笑了笑,接着咬牙切齿地说,“等会你就知道了,跟我找那畜生去!”
“哪个畜生?”
“自然是史无德那畜生!可惜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不管了,就是他了。”
路上,他心情十分激动,一会儿亢奋地哼着歌,一会儿恨恨地骂老大,我本来想告诉他在河边捡到一把手枪的事,但是完全没有机会跟他说上话。
来到老大的别墅,五颜六色的灯光扑面而来,整栋别墅装饰得金碧辉煌,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我跟易登天本来打算翻墙而入,见大门敞开着,便直接走了进去。我注意到月亮圆圆的,带有几分血色,想必是农历十五左右。
我们刚进门,一道黑影忽然跳出来,挡在了我们面前,是老大养的狼狗,狼狗明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易登天。易登天急忙从包里取出手枪对着它,金色的手枪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显得既精致又名贵,我不禁觉得眼馋。
狼狗见易登天手握着枪,眼睛立即失去神采,退缩着跑了回去。
由于我在跟老大关系恶化之前,受邀来过几次别墅,我对这里的环境还算熟悉,我带着易登天在别墅里走了大约七八分钟,来到一座小楼。进了小楼,我小声对易登天说,“上面就是老大的卧室,灯开着的。”
易登天不满地说,“叫畜生!”
我说,“好。”
易登天继续说,“上去后我们直接破门而入,你负责踢门,我手上拿着枪,不敢有大动作,要是因为震动手枪走火就不好了。”
说着,他将金枪上好膛。
由于老大的卧室离楼梯很近,上楼的最后一梯,我跟易登天停下脚步,用手指比划了一遍“一”、“二”、“三”。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行,几乎要从胸口蹦了出来,汗水流遍全身。为了不至于那么紧张,一比到“三”,我一鼓作气,直接冲上楼,转了个弯,便准备按计划破门而入。
可是脚刚踢出去那一刻,我便傻了眼,门压根就没关,但我吃奶的力气已经使了出去,一脚扑了个空,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踉跄着冲进房间的中心位置,差点摔倒在地。
刚站稳身子,我的心情便瞬间跌入谷底,如果这个时候能够许个愿的话,我一定请求摔下去。
两只手枪同时对着我!
“不准动!”老大和老师傅一起冲我喊道,那位老师傅正是之前向老大打易登天小报告之人。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易登天已经站在门口,也用枪对着我,只听他大声喊道,“阿一,让开!”
我赶紧举起手来,惊慌失措道,“老大,贾师傅,别开枪,我是路过的,你们千万别……”
话未说完,我便感到更加不妙,我再怎么走,也不可能从老大的卧室路过呀!妈呀,谁来拯救我的智商?谁来拯救我?
幸好,他们没搭理我,贾师傅手握铁枪,满脸愤恨地说,“姓史的,你贪污受贿、滥用职权、坏事做尽,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
老大“哼”了一声,“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告诉我,你正义秉然,想要为民除害,我平日里待你也算是不薄。”
“呸,你睡我老婆,竟还有脸说待我不薄!”
我这才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少女,那少女看上去二十来岁,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倒也算得上是貌美如花。老大说,“你都快五十岁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老婆是怎么娶来的,我可以多给你三倍的钱,你只要放下枪,今晚这事我一概不究,等天一亮我就叫人把钱打你卡上。”
贾师傅又“呸”了一声,“我跟你干了三十年,你的为人我再清楚不过,我要是放下枪,还能活到天亮吗?”
老大冷笑了一声,说,“好,那我们就这样僵持吧,反正阿一不动,我们手上的枪谁也打不到对方。”
如果内心活动可以杀人的话,我肯定将老大杀死了千百遍。我向易登天望了望,示意他救我。易登天向前走了两步,老大立马冲他喊道,“不许动!再动我杀了他!”
易登天笑了起来,“哈哈,畜生,你听着,他又不是我亲戚,你要杀他尽管开枪。”
虽然易登天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我的确不是他亲戚,可是我们毕竟是朋友啊!听到他说让老大尽管对我开枪,我感到一肚子气,反正被三只枪指着,要在这种场面活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一气之下摸出包里的铁质手枪对准易登天。
易登天脸色骤变,失声道,“阿一,你干什么?放下枪!”
我大声吼道,“你们放下枪!”
没有人放下枪,我们就这样僵持着,我的体力最差,过了大约两个小时,手臂酸得差点掉了下去。这时,窗外山头已经泛出红光,太阳即将冒出来。我恢复了冷静,心想,这样耗下去我肯定最先倒下,如果我对易登天开枪的话,我自然也活不了,而且我根本就没必要对他开枪,于是,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刚一坐下,“咔”地一声,贾师傅扳动了手枪,我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闭上了眼睛。屋里一片安静,我睁开眼,发现没有人倒下。老大立即将枪口对准易登天,对贾师傅“哈哈”笑道,“原来你的枪里没有子弹。”
贾师傅惊慌道,“不可能,明明我的枪里有一颗子弹。”说着取出弹夹,发现里面空空的。
老大没有再搭理贾师傅,而是对易登天说,“小易,只要你放下枪,我提拔你当二把手怎么样?”
易登天不屑道,“谁要当你的二把手,告诉你,我这次回家见到了我失踪多年的二叔,他老人家三十年前因闯祸离家出逃,我们一家人本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他不仅活着,还当上了大领导,哈哈!”
说着,易登天从包里取出一张纸,得意地继续说道,“这是任免通知,从今天起,我将代替你的位置,担任……”
咔!
话未说完,老大已经扳动手枪,易登天冒出一身冷汗,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枪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说话的。幸好,老大的银枪里没有子弹!
咔……咔、咔……
老大不停扳动银枪,确实没有子弹。
忽然,一道黑影从门外冲进来,咬住了老大握枪的手。只听“嘭”地一声,易登天冷笑着扳动了手枪,老大应声倒地,嘴里念叨着,“不可能,我明明有一颗子弹。”
这些年,我们都以为他手枪里有一颗子弹,这是相传已久的事。但他的弹夹取出来确实是空空的,老大不相信,不停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事实是,他手握着的的确是一把没有子弹的银枪。狼狗紧紧咬住他的手,一屁股坐在他脸上。
“老大死了!”贾师傅惊叫道。
易登天愤怒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史无德死了……”
“谁死了?”
“那畜生死了!”
易登天满意地笑了笑,向躺着少女的大床走了过去,那少女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全身发抖。
易登天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既轻狂又得意,他望了望窗外,眼睛发着光。他毫无顾忌地在床上躺了下来,用命令的口吻对我和贾师傅说道,“天亮了,你们两个赶紧把那畜生的尸体弄出去,别影响我做事。”
他大概忘了,我铁质的手枪里也许还有最后一颗子弹。可是面对这位上级领导的侄子,面对我的新老大,我能开枪吗?我敢开枪吗?
最后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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