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从娘胎里出来就一成不变,生活会让他一次又一次地脱胎换骨。门罗说:“如果你还是个孩子,每一年,你都会变成一个不同的人。”人生真是一个长长的悬疑片,从一个幼童脱出滑落至此,沉默且陌生,令人悚惧。聂鲁达说:“幼年的我哪儿去了,仍在我体内还是消失了?”灵魂因岁月的重负已经佝偻,生命在无穷无尽的裂变,那些受挫的人生与变质的欲望让我们变成了一个万花筒。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棱镜,从不同的角度看去,生命时而丑恶,时而美好,我们只是间歇性地拥有灵魂。
加缪说,真正的病是衰老,而衰老是治不好的。人生最大的敌人其实是我们自己,变老是一场打不赢的战争。查克·洛尔说:“当你变老,事情发生得很快,你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块甲板上,而世界是一艘渐渐驶远的船,而你不能理解为什么。”时代每往前挪一步,人就会往后退一步。人一老就身不由己地沦为前朝的遗老遗少,在夕阳的余晖中泛起末世之感。憧憬太古,回向自然,不过是对童年逝去的怅惘回望,虽说那看似美好的往昔岁月并不更加美好。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乡愁好像满世界都是,但其实只有针尖般大小。故乡对一个人来说,不过是几条巷道、几间房子和几个人的组合,然而这小小的圆心哪怕轻轻挪动一点,整个世界都会偏移。一旦迷路,人生就像做梦,总有那么一刹那会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整个世界蓦地成了身外之物。“熟悉的生活已经结束,可谁都搞不清取代它的是什么。”那些剩余的生活,陌生而让人悚惧。有一种不幸,是沦为陌路人的不幸。门罗说:“场景常常还未消失,已然不再相干。”我们的故事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它并非发生在此刻你看得见的地方,而是发生在遥远的日子里,一个孩童的身影一闪而过。我们是些在别处长大的人,岁数大到还能记得先前那个不同的世界。
钱德勒说:“我是个没有家的人……到现在,还是。”灵魂没有房子,漂泊是它的宿命。“天不教人客梦安”,特拉克尔说:“灵魂是大地上的异乡者。”“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没有归途,终点不过是出发的起点。“长路灼烫,敌视着异乡人。”一个人赶路,路总是显得特别的长。岁月之井,深不可测,时间正驶进最深的隧道,它将我们带向何处?谷川俊太郎说:“所谓孤独,我想并非产生于与人交往的人际关系,而是源于想在无限的时空中确立作为自己独一无二存在的自我坐标。”这么大一座城市有什么用?我们要的只是那属于自己的一方角落而已。尼采说,外面纵使再耀眼诱人,但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仍是家中庭院前之一隅。上天不会把我们仁慈地变成一颗庭院里的树,人的命运总像蒲公英,被风抛洒至远处。
宇宙空旷得可怕,它的圆心无处不在,而圆周却无处可寻。时间是那无边无际的海,人生是场漂流,我们得抓紧时间的缆绳,才不至下落不明。故乡有永恒的春天,那里的风更暖。“当你忘却了时间在朝什么方向流逝时,爱会帮助你确定这个方向。爱始终是时间的源头。”愿上天垂怜所有无家可归的人,我们都不过是那时间风暴里萍踪浪迹没有着落的人。一生所愿不过求一方所在,如宇宙之尽头,不随世事流转总在那里,“就在那个原本无名的地方,走过不见任何亲切熟悉的东西的十万光年,事隔多少世纪之后,我能再次见到它,仍是当初把它留在那里的样子。”
童年是原乡,儿时的那些快乐成了照亮未来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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