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青草香

十月青草香

离家十年有余，第一次回来过中秋，返校前夜，一宿无眠。

不敢睡，怕一觉到天亮，在家的日子会不知不觉少了很多个小时。

很想悄悄的溜进父母的房间，立在床头，听听爸爸熟悉的鼾声，闻闻妈妈熟悉的味道，又怕惊到二老，起来后只是喝了杯水，客厅里溜达几圈，又回自己房里翻看手机里的照片。

一张在肯德基的照片，看的我五味陈杂。十四岁的大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让我想起了十四岁时候的自己。

十四岁的我上高一，姐姐远嫁，哥哥新婚。十四岁的某一天，刚小产的姐姐突然失联，爸爸十分冷静的安慰着妈妈，分析着各种可能的原因，十几个小时过去后，电话那头姐姐的一声喂，让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爸爸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他立在妈妈的身后，低着头，一只手拽着衬衣的襟角，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是哭，哭的惊恐委屈却又如释负重。那一刻，我愕然发现父母的对孩子的感情，原来如此厚重深沉，也是在那一刻，父母的生身养育之恩像团火苗，陡然而起，悄无声息的驱走了我青春期的叛逆。

照片的另一头坐着嫁到我家十五年的嫂子。嫂子娘家家境殷实，姊妹七个，上有两兄四姐，她排行老幺，倍受宠爱。十几年前嫂子刚与我哥定亲时，有次我放学路过她家门口，见她立在琉璃屋檐下，穿着时下流行的喇叭牛仔裤，戴着亮闪闪的金耳环金项链，马尾淡妆柳叶眉，一抹斜阳照过，似是画中来。如今少女变少妇，为人妻为人母。嫂子跟我哥一起磨卖香油，穿着一身小地摊上淘来的简装，不修边幅。那天她拍着她挎在腰前沾满油污的小钱包，在我点餐的时候一直念叨，我来拿钱我来拿钱。

五岁半侄女托着小腮帮等着我给她点的冰淇淋。这是她第一次来肯德基，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汉堡。汉堡可能并不是她想吃的东西，而是在她五岁半的词汇量中，知道的唯一一个跟肯德基相关的食物名称。后来她指着临桌小朋友舔着的冰淇淋，问我可不可以吃这个，我说可以，姑姑给你点个更漂亮的。

我把照片发给男友老王看，老王转了我一个红包，说我来请小朋友们吃肯德基。我记得前天跟老王去他农村老家，冒着一场沥沥秋雨，踩着田埂间的泥土，路过一片玉米地时，老王说这是家里分给我的那两亩二分。

十亩老田，四个儿子，平均下来，确实也只可分他两亩多。老王脾气暴躁，偏偏遇到我以后性子温和了起来，他的同学们打趣说这叫一物降一物。我望着那两亩土地，又看了看身边为我遮雨挡风的老王，心想此生不求富贵，但求执手相看两不厌。

十月青草香

雨中的田地，散发着青草的香气，把玉米地腐叶的味道冲散的好闻了起来，一阵夹雨的风吹来，空气顿然冷的凌厉，看着杨树叶那泼油般的绿，和雨水浇灌出来的土地的黄，和远处老王家为了招待我袅起来的炊烟，我的心头热腾了起来。

我眼所看，肤所感，即这草木一秋的人世间。任何人都只能陪自己走一段路，到了站，下了车，便各自分散，向南或向北，向东或向西，轮回往来。大自然规律如此，我不能改变什么，唯有时时刻刻珍惜当下，努力过好带着烟火气的每一天。

吃了妈妈包的饺子和烙的大饼，听了爸爸拉的二胡，跟哥哥姐姐聊聊了工作和学习，这个十一过完了，自己也充上了电。

启程了，再见，为了再回来。

十月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