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戏记(小说)

作者: Mr_稻香老农 | 来源:发表于2021-07-06 05:42 被阅读0次

    【齐帆齐微课】

    说到抢戏,现在的年轻人可能不懂,他们对手机上的戏也不大喜欢看,对抢戏就更不懂了。既然如此,那么,什么是抢戏呢?

    抢戏,无非就是那时候的人喜欢抢戏班子,到自己村子里唱戏,都是抢来唱社戏,跟鲁迅的小说《社戏》中演的社戏,都是一例同路的,这就是抢戏;那时为了抢戏,真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

    还有一种抢戏,并不是说抢戏班子,而是懂戏的人跟台上演戏的人抢戏份,这也是抢戏。

    就跟有一个段子说的那样: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司机,他载着一个形象猥琐,又长得实在是太渺小寒酸的上司出访。每到一处单位,人家都把司机当作上司,而把那个可怜巴巴的上司当成是开车的,这就颇让上司感到既尴尬又羞愧,差愧得恨不能当场买块豆腐一头碰煞。真是太欺人了,他的风头都被司机抢去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巧不巧,真是芝麻掉进针鼻眼里了,巧丫头的妈妈——巧煞人,我今天讲的抢戏,还真是既有抢戏班子的,又有抢戏份的,不晓得诸位喜欢不喜欢,你就先不厌其烦地看我写的吧。

    相传我们苏北平原那疙瘩的人,早年间每逢村里唱社戏的时候,都会派人去往东台去抢戏班。

    东台是靠近海边的一个城市,据说有个皇帝在落难时都打这儿走过,远近闻名,后因为各路戏班都到这儿争相展现技艺,更让东台的经济得到了可持续发展,一时很是繁华,声誉远播。

    因此,凡是抢戏班的都如过江之鲫涌到东台,各显各的本领,都要抢到在东台的戏班中为翘楚的戏班回去唱戏。抢戏班子就要抢到戏箱子,就是装演员们粉墨登场的戏装的箱子,谁先抢到,戏班子就先跟谁走。

    我们村派去几个年轻人和一个打更的老头去抢戏班子,到了东台,年轻人都争先恐后地去抢戏班子了,只留下老头子在泊在东台河边的船上烧火做饭。

    船头上摆着一个用少许草绳围好泥巴涂就成的锅丫(一种做饭炒菜用的土灶),老头子用手轻轻揉搓一根毛竹段子,就把那毛竹段子揉得像毛茸茸的稻草似的,他就这样不时地把毛茸茸的毛竹段子往锅灶火膛门里推送着,灶膛里燃起一团旺蓬蓬的火焰。

    红红的火焰,反照到老头子童颜白胡的脸上,在夕照晚霞中,老头子的脸红彤彤的,显现出老人精神头儿很足,老人身子骨好健旺。

    有那些后来来抢戏班的人坐船过来,船在河边泊下,船上人看见老头子不同凡响,心中忐忑,就肃然起敬地问老头子干吗的。

    老人回答说,有本事的都到岸上去抢戏班了,只丟下没有三脚猫功夫的老头子,在船上烧火做饭。戏班子抢不抢得到,小事一桩,饭还是要吃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嘛。

    那些准备去一显身手抢戏班的人听见这话,心里都慌了,敢情人家没本事的都这样好本事,那有本事的不是更吓人吗?走,不能跟他们争,戏班子就让给他们得了。那些抢戏班子的人吓得纷纷掉船而去。

    我们村去到岸上城里抢戏班子的人没遇到对手,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抢到了戏箱子,没像往年那样为一个戏箱子,发生虽不见刀光剑影但暗潮汹涌的争斗。这就是我们蒲场里(我们村的村名)抢戏班——不用动手的歇后语的来历。

    说到抢戏份这件事,就更有意思了。

    话说早年间,我们苏北平原里下河水乡有一个名镇,叫柯家堡,那里的大人小孩对唱戏都很熟谙,应该是唱戏这一行当,他们很有天赋,几乎人人都对生旦净丑会那么两下子,很有两把刷子。

    因此,凡是到柯家堡唱戏的戏班子,都要在开演前向柯家堡人很恭敬地打招呼,他们知道要夹着尾巴做人,否则被柯家堡人抓住小辫子喝倒彩,那可不是儿戏的,轻则拿不到酬劳,重则因此名声尽毁,想靠唱戏混生活比登天还难。

    风闻柯家堡就有这么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坐着自家船儿到曲塘上岸街去拾狗粑粑。有一天他一手提着狗粑筐,一手抓着拾狗粑的铲子,站在戏台前看戏。

    曲塘虽是一个镇,但镇上人也是各种行业的人居多,对不太难闻的狗粑粑也不排斥,任由他站在那儿看。他虽然身上衣衫褴褛,跟讨饭花子没什么两样,但曲塘镇民风淳朴,并无一人嫌弃他,如此一来,他看不花钱的戏看得很上瘾。我的天呐,他好幸运。

    谁知这人让他过足瘾看戏也就罢了,他还蹬鼻子上脸了,他看到尽兴处,还对戏台上演戏的生旦净丑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俗话说:“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戏班班主和挂头牌的生旦演员一听,心中慌了,倘若被他道破玄机,岂不是要砸了他们的饭碗吗?

    他们赶紧上去吆喝他速度走开,跟过来的会武功的饰丑的武生,还想抽他两耳光,谁知被他一抬手,轻描淡写地就把武生推得登登地往后直退,一直退到几丈远的地方,才停住了。

    戏班班主也是人精,晓得今天踢到铁板上了,他见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说:“既是这位后生壮士会演戏,就有请壮士上台献演,戏份子银子算上你一份。”

    班主这是想跟他套近乎,想就坡下驴,缓解当前尴尬的局势。谁知他还棒槌当针使——当真了,他豪气干云地说:“有何不可!”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班主也徒唤奈何,只得羊皮披在狼身上——装羊地说:“有请壮士登台献艺。”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他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早已怀恨在心,早就跟那些演奏各种乐曲的奏乐师使眼色打过招呼了,给他下绊子,乐曲不跟上他的节奏,锣鼓敲得不合拍,让他踩不到点上,倒要看他有多大能耐,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下次还会好争风头,抢人家的戏呢。

    拾狗粑粑的年轻人毕竟年轻气盛,虽然很擅长唱戏,但他毫无社会阅历经验,他毫不客气地上台准备演戏了,引起了轰动效应,曲塘镇上的人来了兴趣,他们静等着年轻人创造奇迹,给他们一个惊喜。

    年轻人仗着艺高人胆大,登台亮相前,也没跟乐曲师锣鼓手以礼相敬地打招呼。这就更让那些人对他心生不满了,何况他们一致认为他虽不是砸场子,但抢戏是显而易见的。

    因此,他们尽管对他刚一粉墨登场亮相,就因为有很深的功底,以其精湛的技艺赢得满堂喝彩,心里不得不服,但他们还是让乐曲锣鼓声跟不上他的趟儿。

    一句话,他们就是要让他出乖露丑,他以为是谁啊,还敢来抢戏,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不让他塌台,他还不知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睛呢。

    年轻人也觉察到了,他此时饰演的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关云长,他穿着战袍,以手勒绳,做出身骑赤兔马的英姿飒爽的样儿。

    更妙的是他一张脸并没有涂上红色,而是白着脸就上场了,引来了一片倒喝彩的声音,谁都知道关云长是卧蚕眉重枣脸,他白着脸上台,哪里演的是关云长,分明扮的是一代枭雄曹操嘛。

    谁知就在这关键时刻,只见年轻人身子蹲下,做出赤兔马身陷沙场凹坑的形状,然后气沉丹田,大喝一声:“起!”接着他戟指朝额头上轻轻一点,刹那间他的脸就红彤彤的了,俨然关羽再世,关云长重生。

    年轻人露了这一手绝技,就赢得满场喝彩:“好啊!”声震九霄,响遏行云。奏乐的敲锣鼓的见压不倒他,索性彻底露出了真家伙,他们搞到了步骤特乱的节奏,就是不给他露脸出彩的机会。

    年轻人早就晓得了,他微微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谁知他这种藐视众生的样子,简直就把关云长演得栩栩如生,都演活了,活脱脱的一个形神俱备的关云长呈现在观众面前,全场观众再次发出了山崩海啸的喝彩声。

    这些小伎俩并没有难倒年轻人,只见他以脚踏在台上,登登登,嚓嚓嚓,他嘴上还喊着打节拍的声音,就把关公演得十分到位。他睥睨天下,目空一切,彻底压制住了那些人。

    台下人不懂,以为他是驾驭着战马赤兔,把个关云长驰骋沙场叱咤风云的形象,演绎到纯火纯青的巅峰的境界,不断地为他喝彩,不断地为他击节赞赏。有些镇上的小媳妇大姑娘的眼光不住地围着他转,就像探照灯似的。

    谁知接下来的一幕,让众人都傻了眼,只见下场后又上场的年轻人,把所有的战袍都穿在身上,他蹲下身,脚踏战袍,接着猛地站起来,就把战袍全部撕裂了,让班主不仅心疼,而且肝疼。

    班主上前理论,全场人也起身关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年轻人虎目含泪,他戟指那些奏乐的和锣鼓手,说:“他们给我塌台,甭以为别人不知道,就瞒得过我。你要我赔战袍,谁给我赔戏?”

    事情闹到这样,全场观众都一边倒地支持年轻人,最后达成协议,战袍不用他赔,但接下来的关云长啊,赵子龙啊,罗云啊,秦叔保啊,都由他演,当然戏份子银子一两不少都会给他。

    后来他就唱啊唱啊,由于观众一再要他加演,他活活地累死了。千百年来,至今苏北平原的曲塘镇上空,都回荡着他雄浑有力的唱腔。


    齐帆齐第5期写作特训营(12)篇3238字,累计2369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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