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有一天忘了我是谁

父亲老了，虽然别人总是说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但我知道，他是真的老了。

父亲的腰板依然很直，走路依然虎虎生风，确实不像八十几岁的人，但是父亲的思维在悄悄发生变化，很多人，很多事，他都已经记不起了。

每每想起这一点我鼻子就发酸，我不想接受父亲越来越糊涂这个事实，但我们谁能够与岁月抗衡呢？

父亲的糊涂，主要体现在健忘，越是新近发生的事情，他忘得越快。他会忘记昨天吃过的菜，忘记路上遇到的熟人，他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

父亲喜欢收拾东西，也许这是他早年在部队培养出的特质吧。父亲总是把家里的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些零碎的小东西都被他藏了起来。

若是换了从前自然是好事，可是现在，父亲放完以后就记不起东西放在哪里了，于是母亲总是在问父亲这个东西在哪，那个东西在哪。

父亲倒是很耐心，不厌其烦地放了以后又去找，实在找不到了，他就会拍拍脑袋，自我解嘲地咧着嘴笑，父亲的牙也没剩几颗了，母亲本来想责怪他一番的，见此，便也只亲昵地说了一句，瞧你那缺牙齿！

对于那些久远的事情，父亲反倒记得特别清楚，他喜欢和我说话，因为不管他说几遍我都不会嫌他啰嗦。

他说他年轻时在部队普通话说得和我一样好，只是后来离开部队又渐渐变回乡音了。我说没关系呢，我就喜欢听爸爸说乡音，我和爸爸说话也是用乡音呢！

他说当时部队要给他提干，他觉得自己能力不够没敢答应，后来复原成为了一名企业工人，所以我就只能做工人的女儿了，我说没事呢，咱们工人最有力量呢！

他还说，他最愧对的人是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因为父亲刚去部队不久，就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没能尽孝是父亲最大的遗憾。

我回想起父亲在奶奶坟头嚎啕大哭的模样，心疼地拍拍父亲的肩膀说，没事的，奶奶在天上挺好的。

我知道如果父亲不爱动脑筋，就会加快遗忘的速度，于是我像小时候父亲要求我坐直了写作业一样要求父亲多动脑筋，学书法，学太极。

父亲的耳朵特别背，总是没听清我的话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于是我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怕你有一天忘了我是谁。”

父亲憨憨地笑着，“怎么可能，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