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的儿媳妇柳春儿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了,江老太像解放了一样,四处溜达着。先是逛了两三个超市,买了一堆便宜菜回去;然后又拎了个马扎去公园听戏去了。听到天黑准备起身回家做饭,突然想起来儿媳妇和孩子都不在家,那个老头随便他去,他还能饿着吗?更何况,这戏确实好看,她实在不舍得就走,就拿起带的梨边啃边听。这一听,就到了八点多,自己一向是到了九点就睡觉的,于是,打算给老伴儿陈老头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但摸了半天,也没摸到手机,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谁趁自己看戏给摸走了吧?但又一想,觉得不可能,自己那两百多块钱的老年机谁稀罕摸,准是撂家里了。江老太嘟囔着“自己这破记性”,便拎起马扎,走了回去。
公园到江老太的小区差不多两公里,天黑,江老太又不敢走快,到家已经九点多了。江老太进到家里,陈老头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她进来也没吱声。江老太自个儿走了这么远的路,回到家看见陈老头这么悠闲,脸就忍不住耷拉下来。她“哼”了一声走进屋里,换了在家里穿的衣服,然后哼咳着去了厨房。厨房炒菜的锅里剩了点面条汤,案板中间和刀上沾满了生肉沫,案板两边还有葱叶和菠菜叶,江老太这火一下子上来了,心里冷笑道:这死老头,趁我不在家,就往自己肚子里捣好吃的;这个老鼠心里就没有一点我呀。这么一想,年轻时候自己在家累死累活带他的孩子的时候,他在外面怎么胡混;自己被他娘被他妹妹欺负的时候,他总不向着自己;还有因为一点钱就跟自己吵翻天那些事儿一下子涌上来了。这么一想,眼泪还能不出来吗?心里想:这老头子这一辈子心里就没自己一星半点儿啊,自己这辈子是真的倒霉透顶了。江老太心里憋屈的很,也没心情给自己弄吃的了,就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拿着毛巾擦着脸回了屋。
江老太出来的时候,陈老头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他自然不知道江老太在心里又把自己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江老太看见躺在沙发上的陈老头,恶狠狠地用手指了指,默念着“你这个王八孙”,然后进了自己的屋。
江老太心里闷了一肚子气,挨着床就躺了下去。刚翻了个身,电话就响了。江老太寻着声音在床头摸到手机,按了接听键。“喂,妈,咋一天都不接电话啊,急死我了,知道我打多少个电话吗?”是大闺女陈平打来的电话,这个大闺女跟江老太最亲,每天都得跟她打上一两个电话才行。江老太听见大女儿的声音,觉得心里有些安慰,便答道:那媳妇不是去她娘家了么,我这可有时间去听听戏啥的了,这听了一下午带一晚上的戏,刚回来,手机忘带啦。接着又说:那个老头搁家了呀,他没接住电话吗?陈平冷笑道:中间接了一回,说你出去啦,他也不知道你干啥去啦?你听听这话,他也说得出来,不知道你干啥,你又没拿手机,他都不知道出门找找你去。真是差劲儿得很啊!陈平这几句话,正对上自己刚才所想,她擤了擤鼻子,带着哭腔道:可别说他啦,说出来他我就伤心啊。我这大晚上自己走了两里路啊,回到家,那个熊老头就搁沙发上坐着,摇着他那个驴头看电视咧。给自己又是肉又是菜的吃,就剩一口汤给我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陈平骂道:这是男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吗?哎呀,咱家这个大男人啊,连个小孩都不胜啊!接着又说:还记得在化工厂的时候不?他搁伙房卖饭的时候,我都不承认他是我爹,真是觉得丢人啊!江老太“哎”了一声,哭道:我这一辈子啊,都毁在他手里头啦!除了你们姊妹仨儿,谁还能可怜我一点儿啊?陈平“妈,妈,别生气”的叫了几句,然后也哭道:妈,你别难受了。我这心里都知道你有多委屈、多不容易,那个老头就叫他自己作去,看他能作成啥样。江老太擦了擦眼睛,说道:我这辈子就这样啦,你看着我这辈子过得这法儿,你可不能学着我了,别光心眼儿好,说出来的话难听了。那人家只能认为你孬,谁还能扒开你的心看看嘛。你跟那个李永福啊,面儿说几句好听咧,可别光怼人家啦!陈平不耐烦道:谁怼他啦,谁愿意怼他这个秃子吗?一天到晚偏能作精咧,看见还不够恶心呢。我压根不理他,叫他自己能去呗。江老太叹道:你咋又不理他啦,你这一天到晚不理人,那准不中。你们这一辈子长的很咧,这一辈子都不说话么?陈平冷笑道:啥一辈子啊,过得来就过,过不来就散伙。谁还离不了谁啦,有啥呀?江老太听了陈平这话,忙坐起来,说道:你这个大妮儿,越不叫你说这不起劲儿的话,你越说。你们结婚才半年吧,咋就能说出这种话来啊?陈平冷笑道:就是时间短才说咧。再说也没小孩儿,散伙容易的很。江老太心里一惊,问道:你们俩咋啦,又出啥事啦?陈平哭道:哎,别提啦,这个秃子把我搓磨狠啦。这好几件事,我都没敢跟你说了。江老太一听,急了起来,说道:到底啥事啊,你赶紧跟我说说,好给你出个主意啊!陈平刚要说什么,李永福便推门进入了,陈平便催着江老太去吃点东西,江老太听见那边有男声说了句“跟谁打电话呢”,就知道是李永福回家了,遂“嗯”了两声把电话挂了。
江老太躺了一会儿觉得膝盖和腿肚子都是酸疼的,真是走路的时候不觉得,一歇下来就感觉到了。她这时候想起陈平在家的时候一定会给她递水捏肩捶腿的;陈全虽然有时候说话冲,但自己真不舒服了,都是他开着车带着她向这看向那看的;陈安虽然一年到头不怎么在家,又不喜欢搭理家里的事儿,但真有大事儿的时候她最能出主意了,场面上还就她能撑起来;两个小孙子虽然闹的头疼,但是也知道问一句“奶奶,你咋啦”;那个媳妇子本就不指望她,再给她带孩子,也落不了好;那个老头子啊……哎,那个孬种老头子,更别说了,没本事、心孬、脱滑,人家说他一句好,恨不得把心掏给别人;天天把家里的人当仇人看,孩子大人跟他受屈。哎,这种人,咋长的呢?江老太想到这儿,又哭了一场。这哭完,觉得嗓子冒烟了,便叫了几声“老陈”,没人应,倒是传来打呼的声音。江老太就挣扎自己起来去倒了杯水,走到客厅,喉咙眼里不舒服,就在客厅的垃圾桶里弯腰连着吐了几口。直起身来之后,看着躺在沙发上捂着眼睛的老伴儿,使劲儿“唉”了几声,才转身回到了屋里。
喝完水,又累又困的江老太很快就睡着了,还打起了震天雷的呼噜。这时候客厅里的陈老头却醒了,揉揉眼睛去了趟洗手间,过了一会儿,一声不吭去了另外一个屋。陈老头在江老太给陈平打电话的时候就醒了,他一直不待见这个大女儿,因为她老跟她妈一个鼻孔出气,对他这个爹动不动夹枪带棒的一顿训,真是可气可恼。陈平打了一天的电话,他只接了一个,这怎么啦?她打得又不是自己的电话,接不接还不由着自己吗?一个当闺女的,心里头没一点儿他这个当爹的,他还管她急不急的吗?江老太下午看戏,陈老头当然猜得到,她这人前两天就这么喊着,况且这小县城老年人最爱去的地方那不就是公园了吗?但是,这老婆子没跟自己打声招呼,自己找乐去了,而且下午还不回来做饭,这说明什么啊?说明这老婆子心眼里没他这个人啊,觉得他闷不闷、吃不吃饭不重要呗,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了。那既然她心眼这么孬,那他干什么对她好咧?陈老头下午去西边大路上跟摆摊儿的唠了半下午的嗑,又去小区对过的超市里跟收银的老头唠到了晚上,跟人家讨价还价了半天,买了些菜回家了。
回到家自己炒了两个菜,又做了一小锅面条。菜端上来,心里也想过要不要去公园把老婆子叫过来,手里已经把电车的钥匙拿在手里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在外面儿的时候,到了饭点儿,那老婆子从来都不打个电话,而且回回让自己吃剩菜。想到这儿,陈老头就把手里的钥匙放下,自己坐在椅子上大快朵颐了起来。本来吃到一半儿就饱了,但是想到那老婆子回来看到剩菜会找事儿,所以索性敞开肚子都吃完了。那个老婆子一回来,就耷拉着脸,还又什么说的?肯定是要找事儿呗,那自己就不理,专心看他的电视好了。陈老头往沙发上一趟,居然睡着了。但是睡了没多大会儿,就被江老太讲电话的声儿吵醒了,自己一听到她跟陈平那个死妮子骂自己,心里早窝了一肚子火,等到电话打完,他早就在心里把这娘俩给骂完了。挂完电话,老婆子又叫自己,自己可能吭气儿吗?就捂上眼睛,装着打起呼噜来。老婆子倒水经过客厅,又是吐又是叹气的,这是干嘛呢?还不是觉得他恶心吗?所以他索性装睡到底,等到那屋里传出老婆子的呼噜声,他才知道老婆子应该是睡了。
陈老头心里憋了一团火,心里又把最近的几件小事都合计了一下,心里对江老太的怨恨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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