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一连生了四个女儿，快四十岁时才生了个儿子，自然是宝贝得不得了。所以，从小堂弟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更是在女孩儿堆里长大的。我们年岁相差并不大，从小便在一起玩。
01
小时候上学早，堂弟小我半岁，所以跟着我上同一所学校。六岁的我每日上下学帮他背书包，中午帮他拿到食堂找金婆婆热饭，然后和他一起坐在小花坛里吃。
只是他从来不肯叫我姐姐，每次都是直呼其名。
一次，我们早上一同去上学，路上不知因什么小事而赌气，互相不理睬。
我背后一个书包，胸前一个书包，自然是走得没他快了，落在了后面。同行的另一个男孩子却嘲笑我是个乌龟，是个奴婢。还伸手推了我一下。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却一下子跑了过来，朝那男孩子扔了一把小石子，然后拉着我就跑。
跑着跑着，我们俩就笑了起来。
那一年，我六岁，他五岁半。
02
再大了些，我们家也搬家了。
暑假里和妈妈一起回老家玩，他很神秘地把我拉到房间里，取出大妈平常装果子的陶瓷罐，一把递给我，说全部都是送给我的。
我揭开盖子一看，全部是各种颜色的弹珠。有蓝色的，奶白色的，橙色的，花色的，满满一罐子。
他说全部是他赢回来的，瞧他那得意洋洋的神情。
他还把他最喜欢的变形金刚文具盒送给我。这是他干妈从香港那边带回来的。
很是精致，可以翻来覆去变换各种形状。当时他给我看的时候，我爱不释手，拿着摆弄了许久。
小孩子总是对新奇的好玩意有种占有欲的。可是堂弟却不一样，他也喜欢。只是他见我更喜欢，便送给了我。
走的时候，我很是不舍，妈妈一个劲地催我。人一多，我便哭了起来。他跟在我后面，竟然也哭了起来。
大妈问他哭什么，他一边拉着我的书包角一边哭说舍不得。
后来，他就又跟着我们到我家里去玩了。
自然，开学了，要分别了，少不了还是难受。
那一年，我九岁，他八岁半。
03
初中的时候，我患了过敏性紫癜。双腿疼痛，走路都十分困难。过年回老家自然也是不能随处走动。
晚上，堂姐她们都回来了，在门口放烟花玩焰火棒，热热闹闹的，而我只能在奶奶家门口坐着。
他却跑了过来，问我怎么不去。
我说腿太疼了，走不了路。
他马上说，那我背你过去。
我自然是不肯，他哪背得动我。
他却执意如此，说若我不去，他便坐在这里陪我好了。
我只好依他了。
由着他半背半拖地把我弄过去。
奶奶和他家里隔着一条架高的马路，好比一个坡的两面。
虽只有20米不到，我们俩却走了十多分钟。
那一年，我十二岁，他十一岁半。
04
暑假，我们都去姑妈家里玩。
一日，我玩得有些累了，困极了便跑到外屋，铺了凉席睡在地上。
他还在里屋看电视《风云雄霸天下》，然后叫我。
当然是叫我名字。
我困极了，没有应他。想来也没什么要紧事。无非也就是步惊云没了胳膊装了麒麟臂。我早就看过了。
“姐姐”
我瞬间就惊醒了。
是他在叫我么？？
这里只有我们俩在家，自然是他叫的。
“姐姐，快来跟我一起看呀” 真的是在叫我。
我马上就爬起来，去陪他看电视了。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姐姐。
唉，也是最后一次。他说我俩差不多年纪，叫姐姐就把我叫老了，还是叫名字。
那一年，我十五岁，他十四岁半。
05
家庭变故，我也变得沉默寡言。
放长假跟随姑爹一起回老家。在奶奶堂屋的凉床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就坐在我边上。
坐了两天，他说，你现在好沉默，怎么不爱说话了。是不是很难受？
我有气无力地点头。
他却像个长者一样，说都会过去的。
然后硬拉着我出去钓鱼，还找来竹篙，竹篾，带我去缠蜘蛛网去粘蜻蜓。都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玩的。
难为他还记得。
我们钓了十几条小参子鱼，沾了七八只大大小小的蜻蜓，还有蝴蝶。
正午过后，日头很烈。地上的石子儿都晒得发烫。他来找我下象棋。
这象棋我们俩是一起学的，师从我爸爸。只是我没有他学得精妙，总是因为眼前一点蝇头小利便失了荆州，所以从未赢过他。每每下棋开始总是欢声笑语的，到后来被杀的片甲不留，我就坐不住了，跟他置气，嗔怪他总是趁我不注意阴我，我才输。
那几日，他却接连败北，还夸赞我棋艺见长。
那一年，我十八岁，他十七岁半。
06
一日，忽然收到他的短信。
他说在安徽实习，这里好多蚊子，胳膊都被咬成玉米了。伙食也差，没有半点荤腥，像吃斋一样。等回来了要带他去吃肉。
两周后他就跑回来了，我去找他。
果然，晒得黑不溜秋，人也瘦了一圈，脸上还冒了疙瘩豆。
服务员拿来菜单，于是我给点了里脊，五花肉，鸡腿，翅尖，鸡公煲，羊肉卷，牛肉卷，青鱼片……一大桌全是肉。
他惊呆了，然后吃得很香。
偶尔周末我们都不忙的时候，就一起搭车去我爸爸那里吃饭，坐着聊聊天，下下棋。
有一次，在回学校的路上，他说他恋爱了，女孩子是他的高中同学。
还给我看了她的照片。长得好看，爱笑，很阳光。
我是第一个知晓的。
那一年我二十一岁，他二十岁半。
07
我要结婚了，嫁到了偏远的外地。他一路送我到婆家。
婚礼上，他还跑上去唱了五月天的《温柔》。唱完了还俏皮地说，这首歌是送给哥哥的，希望以后的日子里对姐姐温柔些。
我在台下热泪盈眶。
三天回门的时候，碰到了姑妈。
她告诉我说，那天送我出嫁回来，他们在聊我的婚事，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他却说，什么泼出去的水！要是不顺心受了气只管回来，多的是人撑腰。他要是敢对她不好，看我不揍他！
九月的时候，他也结婚了。
女孩子就是当年给我看的那个。
一如当年，我也是请了假，在镇上坐了一夜，等花车，过去给他接新娘。
到新娘楼下了，我不给捧花他，笑着问他讨要红包。
他说等把新娘接到了，回去给我包个大的。然后趁我不注意，就抢走了捧花。
姐夫们看他这样也起哄笑起来了。
酒宴过后，我将我亲手画的秘密花园卡片送给我那弟妹，她笑得好甜。
我虽是独生子女，但是这么些年，我也从未觉得我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我想他也从未将我与他的那些姐姐们区别开来。
往后我们虽然各自有了家庭，相聚的时间并不多，但是丝毫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情分。
无论在哪里，我都祝福你，我亲爱的弟弟。
祝福你一生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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