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鸪園时雨红】第六章
作者: 陳雪溶(陈沁)
【小说.鸪園时雨红】第六章李邑看了那首新诗,只觉得肚里好大的火气,又不敢明说,她必须让自己保持明事理、不犀利的形象。但诗里写呢,断然是除了她以外的人物。老教师的教学经验及传记上的那些故事告诉她,才子皆风流,总爱一个个荒淫、嬉闹之女子,把原配的婚姻当作玩戏,她的枋鸪亦不能脱俗,所恋迟迟见不得光!
想着,枋鸪的声音又在床头哀嚎了起来: “小瑭,小瑭,真不能怪我。 钥匙……钥匙,哪找得什么钥匙?” 李邑忙跑过去,握紧他的手,几乎是暖烘烘的,何来气虚之象? 她无疑是猜错了,竟慌他在梦里翻云覆雨,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拍拍他的胳膊,还使劲地摇晃“坠入云雨中”的躯体,大声地叫: “枋鸪,是我呀,我是你的邑儿呀,快醒醒!”
可枋鸪并没有苏醒的迹象,反而伸直手臂,嚷得更大声了,活挺挺像一块块缝起的僵尸,没有感情支配。她给吓坏了,好几次踏出门外——时雨哥怎么没到家?
枋鸪自然不知道未婚妻为了他六神无主,他逐渐被引进一家古代的大庭院中,望了望周身,衣服愣是没换。也罢也罢,造梦主费神太多,自己亦不是这北宋年间的人。他读书二十载,能将书上的园林、器物一件件认下来。步入院门,四五株竹子抱着一泓塘水,水光中鱼儿交游,只是一圈圈涟漪溅开来,似是有人掷石子。他正欲抬头望去,对方瞧见了,赌气地一甩青袖,躲进了屋子。
“且慢,你是小瑭么?” 余光留意得很清楚,姑娘的模样与袁瑭相差无几,但插在头发里的玉梳不见了,她身体轻盈,往前是蹦跳着跑开,穿了丫鬟一般的窄袖,浅绛色的褙子定与自己绘画不同,刺绣不少雪白的梨花,三四朵散开,映衬她脸庞的羞涩、清丽。
“是亦如何?主公无情!” 说话倒悠悠慢慢的,她从暗黑的廊道走出,步子小而俏,合了布鞋的尺寸,恐盛得生莲花。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垂下头,不敢“掉文儿”,不屑讲什么大道理,平生绉绉惯了,这回儿怕她笑话。
“还说不是故意的?您赐的象鼻玉梳都摔烂了呢?主公再赏一个给小瑭吧。” 袁瑭近前几步,摇弄着他的袖口,羞答答地求,不顾是否有旁人在场。
“好,好,我会办,我会办!” 他连声答应。
“主公真体贴” 她戏谑地摸了摸他的头,这动作李邑也做过,却因为矫糅造作、充长辈而让他恶心,恁地换了她,就仅仅是一个小女孩的烂漫纯真?他有些动情,乘势抓住了她的手。
【小说.鸪園时雨红】第六章“哎哎哎”,她拼命挣脱他的手,“嫌小姑娘便宜好占呢?我还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 他的眼眸子似猫,瞪圆了极可爱。按着她的双肩问。
“您,您得让我嫁个好人家”,袁瑭咬紧双唇。
“为什么?” 他不由地后退一步。
“我现在是祝府的丫鬟,让少爷娶了我才好活命,做妾也可以。”
“否则?”
“否则我就冻死在铁封山山洞里!” 她不高兴地撅起嘴,为他的轻佻而生气。
“你喜欢他吗?” 他感觉眼袋突然沉重了,其实是时雨在试压,顾不上生理的难受,枋鸪满嘴里全是民国新式青年的反抗“封建伦常”。
“归不到喜欢,这是命!” 她故意将最后一个字念得重。
“可,可你是我的……” 他脸涨得通红,已经说不动什么话,拳头握结实了,小瑭的表情是平静、不在乎的,悄悄递来一张画纸,“我照顾他久了,有感情。”
他只微微瞥了一眼,不愿开口了,捂面转身跑出院门……
【小说.鸪園时雨红】第六章“你终于醒了!” 时雨不懂医道,乱治一通,掐了掐他的人中,恰好苏醒。 李邑坐在床沿,拍了拍他的脊背,端杯茶来喂,她也说:“幸好时雨哥把活马医过来了。”
“谁是活马?” 他懵懵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我刚刚梦醒。”
“行,大作家犯梦痴不稀奇”,时雨笑道,“你心里叫着小瑭,李邑侍候的你。”
“本来想等到成亲,但先生实在闷得慌,木板床不吉利、不讲究,叫我家下人先捎一张拔步床来,你们兄弟俩睡着也舒坦。”
“不,不用了,成亲八字没一撇哪,再者,两个男人睡这样精致的床,多怪!” 他悄悄将小瑭赠的画纸塞到枕旁的衣物里。
“你呀,你呀” 李邑以为她和枋鸪较亲密,替他理了理额前的散发。“时雨哥比我心思细,邑儿要有他一半细心,也可以照顾夫君了。”
时雨背过身去,觉得不好意思,却好笑。他兄弟坚持把李邑的手推开了,“不受无功之禄,我和二娘不会贪图你的万贯家财!”
“言重了”,时雨友善地提醒,在兄弟心目中,他什么都好,就爱守“封建伦常”!
“邑儿” 枋鸪的称呼变得亲切,“拜托你办一件事。”
“我去吧,事儿熟”
“不不不!这事女人最晓得,你不要抢功。到那正阳门去,问问做梳子的工匠,可否刻制一模一样的?图式夹在《醒世恒言》23页?”
【小说.鸪園时雨红】第六章“好!” 她虽然不太愉悦,还是应下来,很快便走出门去。
“终于赶走她了” 他长吁一口气,“叽叽喳喳,招人烦恼!”
“是吗?条件和《春雨》里的女老师很合呢!” 时雨若有所思,像真的要考虑这件事。
“再说吧,我去看看话剧团的排演情况”,他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穿戴整齐。
“多进行动作指导,看演员眼睛!”
“知道了!”
正阳门太热闹,明城墙虽有些糊烂,上了年岁,纹路不清,却还能辨出旧日神采。它的门上嵌有碑——“三元及第”,指的是那临桂县连中三元的陈继昌,往昔骑白马经过,锣鼓齐喧,春风吹拂马蹄疾,好不风光!李邑偏对这些史事入迷,伫王城南大门端详了好一阵,方肯沿南走。
一些脚夫挑着担经过,他们赤着头,衣不蔽体,只顾白汗布横一拉,竖一扯,不知是不是在卖豆腐,街巷里的铺儿可真多,它们往往是千年老店,和城门一样也上了年纪,有苏杭绸缎店、洋杂百货店、故衣店、中药材店等等。小城的人民风淳朴,依旧保留两头石狮矗在正阳门外,仗以威风凛凛,守护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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