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钱靠勤,大钱靠天。巫晓明就是这样赚的钱。
巫晓明个子中等,仪表堂堂,不喜读书,最爱游荡,从初中开始沾花惹草,但晓明行事尚有分寸,也没有闯什么大祸,只是从小被他妈骂绣花枕头稻草芯。他爸倒想得通,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并不怎么管束他。
高中毕业,巫晓明依仗亲戚的关系,好歹混进了当地名校读大专。晓明不是读书的料,倒是天生的生意人。暑假跟着昆明来的女朋友去了趟云南,回来就在学校后门开了个米线店,当然,钱都是爹娘垫付的。他母亲害怕辛苦钱打水漂,成天念经烦他,还是他爹看得明白: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给他用度,好过死后被他胡花浪费。
没人想到米线店生意会怎么好,好到他爸他妈,连着他小姨跟大舅都要来帮忙,邬晓明才得空去上课。混到了文凭毕业,晓明拒绝了他老爸托人给他找的工作,事业单位朝九晚五,二百块一个月的工资他一天二天就可以赚出来,他不屑一顾。
巫晓明就以这家大学后门的米线店发了家,当初的女朋友成了巫晓明的老婆。巫晓明是有赌性的男人,从米线店开起,一路开到连锁大饭店,他只用了十年的时间。
做饭店生意的都知道,只要生意好,各种良性循环,一个饭店就是一部加速度的印钞机。钱就是巫晓明这种男人的胆,钱有多少,巫晓明的胆子就有多少大,本性当然更加不掩饰。
巫晓明性情风流,找老婆却知好歹。他老婆天生帮夫运鸿通,麻利能干,又忠心无私,连巫晓明挑剔的姆妈都赞不绝口。老婆主内,管理各个饭店的财务经营;晓明主外,平衡各种关系,寻访各地好吃的,开发新菜。两人的孩子由晓明父母领导,保姆司机照料。巫晓明常常以工作需要为借口,一家人都习惯了他的不归家,巫晓明比单身的时候更加自由。
每个行业都有各自的圈子,晓明很快成了他那个圈子的明星。通常饭店都是晚上九、十点关门,晓明每天的生活也基本从晚上十点开始。生意越做越大,压力也越来越大,赌博跟女人就成了巫晓明的灵丹妙药,次次都能药到病除,醉生梦死之间,巫晓明有活出升天的得意。
财运亨通之时,钱追着人跑,不要都不行。巫晓明情场当然春风得意,赌场也总是马到成功,一直到巫晓明遇见“碧眼贝”。
巫晓明在赌场认识的“碧眼贝”,她是荷官,巫晓明看牌只几秒钟,看她却是目不转睛。她既是荷官,除了司牌,当然还有让赌客觉得输了也够本的资本。她中等个,小骨架却有肉有型,巴掌脸上翘着樱桃小口,似嗔非嗔,笑非笑;明眸善睐,大大的瞳仁,一碧蓝一褐灰,因名字里有贝字,人称她碧眼贝。碧眼贝心算神速,发牌娴熟,一双手肤如凝脂,柔如玉笋,十点丹蔻,娇艳欲滴,巫晓明先是被她的手惊到,待看人时,又沉迷在她眼睛里,心不在焉起来,一小时不到,输光了筹码。巫晓明再看碧眼贝,她眼神流转也正看向他,四目交对,佳人有依依惜别之意,巫晓明像是荡漾在春意里,他跟一起来的人耳语,换了一万的筹码丢在“碧眼贝”跟前打赏,碧眼贝出乎意料,双手拢了筹码鞠躬道谢,巫晓明却头也不回,走了。
巫晓明成了碧眼贝的常客,总是输多赢少,他意不在赢钱,半年不到,巫晓明输了自己一家酒店一年的利润,却称心如意抱得美人归。
巫晓明在江湖游历,虽然不读书,却也阅人无数。为人处事当然知道体面,他选了另外一个城市金屋藏娇,跟碧眼贝做起了牛郎织女,一周必得一见,总是朝思暮想,如胶似漆。正是巫晓明快马扬鞭,春风得意之时,他大有人生没有白来一趟的感叹。
这年的中秋将至,巫晓明明白自己是独子,一年二个节日,中秋跟春节必须一家团聚。巫晓明中秋必得回家团聚,碧眼贝觉得寂寞委屈,小明为哄美人开心,临时起意带碧眼贝外出,提前过中秋,十五的月亮十三,十四还不是一样圆。
巫晓明开车,碧眼贝坐在副驾驶座,两人一路说笑,碧眼贝说到了目的地,要给他一个大惊喜。
碧眼贝爱吃,巫晓明又会吃,这次他准备带她去吃乡下老妈妈做的茶香鸡。行到高速公路休息站,碧眼贝说想睡会,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巫晓明让她到后座平躺休息,自己开车。这条高速,路修得极好,车又少,秋高气爽,一路都有风景。
巫晓明开着车,依稀看见车前头,有一白衣人在走着之字步,似跳似飞,他疑惑起来,双手揉眼想看得清楚,正想站起身来,却被安全带系住,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在开车,大惊失色,车已向外冲去,巫晓明急打方向盘,想踩刹车,却眼睁睁看着窗外的风景颠倒,车子冲出车道,在空中翻转,最后四轮朝天,坠落。
巫晓明并没有听到汽车落地爆裂的轰鸣,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重锤敲打,随后万籁俱寂。仿佛过了一千年,他才清醒过来,他先找到自己,毫发无伤,他再找碧眼贝,叫了两声,没有人答应,他松了安全带,找不到手机,也打不开车门,幸好车窗还可以放下,他爬了出来,身边是一片辣椒地,二荆条已经长成,红艳艳地倒挂着,如同无数只倒置的手指,藏在灰绿的辣椒叶里,他很快看见了碧眼贝,她平躺在离开车十来米的田里,像是睡着了,她睡着了也美啊,巫晓明看得心痛,眼泪流了下来,滴到碧眼贝到耳朵上,他才看见她的耳朵里盛了一泊血,巫晓明叫她不应,试探她鼻息全无。心中叫苦,悲从中来。只得手脚并用爬上高速公路路肩,脱了外衣,挥衣呼救。路上车少,有车路过也大都径直开走,最后是辆运货的大卡车停了下来,开车的是两父子,满脸的厚道,赶紧把手机借给巫晓明,巫晓明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老婆,情难自禁,如同孩子一般,泣不成声。打完电话,巫晓明摸到自己的钱夹还在,掏出所有的现金递给两父子,两人都摆手不要,只问巫晓明要不要一起下去把碧眼贝抬上来。巫晓明哽咽道没有用了,人已经走了。两父子唏嘘不已,一直陪着他等到救护车。
巫晓明的老婆跟公公一起赶来,父亲看见儿子,厉声叫骂:畜生,做得好事。正想打下去,被晓明老婆拉住,但见巫晓明魂飞魄散,万般落魄,只得住口。三人相对落泪。
等巫晓明措弄的这一地鸡毛散去,已经快过春节了,这年春节,巫晓明一家并没有在店里吃,年三十那天,一家人难得在家团圆,年夜饭后,夫妻二人听了巫晓明母亲的建议,拿了香烛一路走到寺庙里去烧头香。
除夕的灵隐寺人山人海,巫晓明心里却水一样安静,排队烧完头香,两人走回家,天已是黎明。
正月过完,巫晓明召集家人吃饭,亲手做了一桌菜,小心敬过父母老婆。饭毕,他冲父母跪下磕头,告知自己要皈依佛门,希望父母通融。母亲一听他讲就哭了,责他上有老下有小,竟如此狠心不管不顾。父亲怒不可遏,径自给了他一嘴巴,巫晓明老婆却陪他一起跪下,劝公婆看开去,去做和尚,总好过花天酒地,胡作非为。
很快,巫晓明在天目山出了家,剃了头,烫了戒疤,穿了百衲衣罗汉鞋,师傅予他法号觉明。
觉明在庙里,早上三四点即起,晨钟暮鼓加早课晚课。日常的劳作,每日的生活,全都被安排妥当,就这样过了几年,觉明心已安静,却也看出寺庙还是是人间事务,一样明争暗斗。他既然看破,渐渐生出分别心来。
一日无事,跟一个来庙里云游挂单的外来和尚聊天,和尚见他相貌不俗,问他出家缘由,他简短答了,和尚笑:你家就有活菩萨,何苦在这里念经。觉明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
觉明又叫回巫晓明,他还俗回家了。光阴荏苒,晓明见父母已是风烛残年,感慨时光无情。只见妻子气定神闲,与往日不同,知她茹素多年,心甚安慰。儿子已经比他高了,在重点高中住读,见他如同陌路,巫晓明心中并无惆怅。
他们的餐厅关门的关门,转手的转手,早已散去。只有起家的那个米线店还在,其妻不忍放手,但生意不复从前。
巫晓明跟妻子商量关了米线店,在灵隐寺边租了幢农民房,装修好了,楼下开店,楼上住人。他开了家素菜馆,只三五张桌子,他是主厨,妻子跑堂,雇了个阿姨洗碗洗菜,一天只做中午这一顿,不点菜,只包饭,当天有啥吃啥。
每天上午巫晓明买菜准备中饭,下午三点左右打烊。天气好时,巫晓明有时陪父母,有时陪妻子儿子,有时全家人,沿了灵隐寺的溪流散步,一直可以走到山上的法喜寺。运气好时,在山上,看得到西湖全景,如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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