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让我们一起干杯

古龙，让我们一起干杯

“我真的希望每个人的人生都能变得很快乐。”

这是古龙的散文集《谁来跟我干杯》中，最后一篇文章的最后一句话。

每次读古龙的武侠小说，我最强烈的感觉是什么？

就是快乐。虽然武侠小说中，充斥着恩仇、暴力、血腥、残酷，其实真实的人生比小说有更多的磨难、痛苦和折磨。小说取材于生活，又把几十年的时间线压缩到几个章节中，所以人们才会感觉小说人物的人生比自己的更加波荡起伏，可是在自己年老时，回顾自己走过的几十年的路，也许才会发现，自己所经历的也是一本书，许多次走到命运十字路口时，自己只是浑然不知，如今才心惊不已。

既然人生已经充满了如此多的磨难和痛苦，所以古龙不愿意读者在读他的小说时增加更多的痛苦，他不愿意写悲剧，他的结局总是美丽的，像一阵腥风血雨之后的荒野，宁静而平和，阳光灿烂得睁不开眼，美好的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但阳光终究是阳光，还有光和热，还有光明和温暖。

“喜剧所表达的，也许永远不如悲剧那么深刻，欢乐的意境，也许永远没有悲伤那么高远。可是我宁愿让别人觉得我俗一点，我也宁可去歌颂快乐，不愿去描述悲伤。”

古龙讲了一个故事：他认识了一位读者，一夜微醺之后，这个人告诉他也曾经很消沉，甚至想自杀，但看了他的小说后，他忽又发现生命还是值得珍惜的。古龙听了他的话，心里的愉快真像得到了最荣誉的勋章一样。

自己的书能给人带来快乐和生的希望，也许是对一位作家最大的鼓舞和肯定。

我最近也刚看完了他的《绝代双骄》，看完后我写下了一句话：这个可恨又可爱的世界啊，还是爱得多恨的少。

古龙的武侠小说中最打动人的是什么？

是“人”，有血有肉的人，可爱的人，快乐的人。他们能哭能笑、能爱能恨，这才是最真实的人。我们能被这些人物打动是因为大多数人活得那么不真实，人们总在压抑自己，隐藏着自己，不会轻易地哭和笑，我们顾虑着很多。为什么小孩子总是很快乐？也许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情感，他们该哭时放声大哭，该笑时哈哈大笑，该吃就去吃，该玩就去玩。这些常常让我们羡慕不已。

纵然金庸的小说结构严密、气象宏大、底蕴深厚，可是终究比不得古龙笔下人物那么令人感动、那么有感染力。

古龙坦言在早期的写作中，他也在竭力模仿金庸，并发力于奇诡的故事，当武侠小说开始陷入一种模式时，他想要些改变了，他悟出了一些道理：人性的冲突才是永远有吸引力的。武侠小说中已不该再写神，写魔头，已应该开始写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这个时候，古龙成为真正的古龙了。

常说快乐是可以分享的，快乐真的可以分享吗？快乐到底分享的是什么？

古龙说：快乐并不是不能分享，因为你所让人能分享到的，并不是那件令你快乐的事，而是一种快乐的气氛。

自己感到快乐的事不一定能让别人也快乐，但是你自己快乐的情绪却可以感染别人。

“如果你心里快乐，显得生机勃勃，充沛活力，别人自然也会跟着受到你的鼓舞而振奋起来，如果你一定要学英国的顽固绅士和我们魏晋时的士大夫一样，一定认为要喜怒不形于色才算君子风度，那些别人当然也不能一口把你咬死。”

常常说“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似乎这样才算成熟、稳重，我们的传统文化里一直在教我们成为这样的君子，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伪君子”，恶人不可怕，小人才可怕，而伪君子最可恨。怪不得鲁迅先生说以前的书满本都写着“吃人”，这些吃人的书一直在吃掉人性、情感，其真实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统治者的统治。

古龙笔下的人物如此令人快乐，古龙本人自然也是懂得快乐的人。

在古龙的散文集中，他说出了许多自己的想法，展示了一个真实的自己，而这些观念和想法组成并支撑着古龙的武侠世界。一部小说的故事发展和人物刻画，正是建立在这个作家的价值观念之上。之前读古龙的小说，已经隐约看到了字里行间古龙的身影，读了古龙的散文集之后，他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对他本人以及文字的了解也更深了。

只有孤独的、痛苦的、悲伤的人，才能更懂享受友情、爱情、快乐的滋味。

古龙是一个江湖中的浪子，他嗜酒后来却因病不能喝酒，他极重视友情甚于爱情，他漂泊不定却羡慕安定的家庭。

幸福，他说：一个人心中真正的幸福，通常都是他还没有得到的，或者他久已失去。

离别，他说：离别确实是常常为了和别人相聚。

音乐，他说：身上的创伤，可能有千百处，心上的创痕，却只有一处。因为那个地方就是你心灵上最脆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地方，就算你的创口已复，只要一回想，它立刻复发。我怕音乐，它总是让我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事。

珍贵，他说：因为酒才能使人忘记一些不该去想的事，而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要去想一些他们不该去想的事。

忘记，他说：你不再去想那个问题，只因为你早已经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只不过你拒绝承认而已。

不幸，他说：如果你没有那种感受，你怎么能写出那种意境。

“你一个人，你走在一条很偏僻的黄昏路上，你看见两个老人，一个穿着很土的老先生，一个是涂着口红的老太太。两个人，没有手牵着手，也没有很亲热的样子，有时候甚至是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跟在身后，甚至是跟在三四十米后，好像连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可是你如果也是一个身经百战历经沧桑连死都经历过的人，你就知道那是种什么样子了。

那就是一种人世间最可爱最舒服最让人羡慕的样子。

那当然已经不是爱情了，而是人类所有最伟大的爱情的混合。”

这才是古龙理想中的爱情。

散文集的三分之一是关于吃。

一个热爱吃的人，一定是热爱生活的人。吃，是一件多么充满希望的事，懂吃，说明懂得享受，懂得生活还是有些乐趣的。

遇到过许多作家，木心、鲁迅、曹雪芹，和古龙一样，对吃有些讲究，对美食都有一种独特的心得。

古龙生活在台湾，他介绍了许多台北小吃，除了好吃以外，他觉得去吃这些小吃时能感受到的风情和风味才更有味道。看来这大量的笔墨不是简单的食谱，而是组成了一幅生活的人文风情画。

古龙介绍最多的是牛肉面和排骨面。说起牛肉面，我的第一印象不过是，一碗白面加上几块牛肉，兰州牛肉拉面的牌子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可哪一家最好吃，我从来没有留心过。也许我觉得都大同小异，几乎统一的价格，用料也就相差不远，店铺也是经常迁徙、开业倒闭，倒没有听过有哪一家是老字号或者有独家秘方。是不是社会的太过商业化，民风不淳朴了？再看看古龙所写的牛肉面，我吃过的实在是粗略的很，牛肉面其实也讲究得很，最重要的是牛肉和牛肉汤，还有作料辣椒酱也是加分项，正宗的川味应是“烫，辣，麻”。

古龙介绍了好几处店铺，他也不是主要写面，而是写人，这些店铺充满了江湖味。一家店铺就是一个江湖，老板和吃客都是那江湖中人。

如果问读古龙的武侠小说学到了什么，我会先哈哈一笑。

我只是在看别人的故事，我感受到了他们的快乐，我在慢慢成为一个快乐的人，就像我最喜欢的小鱼儿那样。

“人生毕竟也是可爱的。人活着，就应该懂得怎么去享受生命，怎么样去追寻快乐。”

“我真的希望每个人的人生都能变得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