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你怎么啦？下半夜好像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早上，在离开家去学校前，你走进房间，看我睡眼惺忪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不是你曹公子一个人独闯上海，让我一直担惊受怕吗？想不到你听了，竟然开心地笑了，说：我有如此不堪吗？然后，身体左转转，右转转，又边转边说：你看看我身上哪个零部件少了，是两个胳膊断了，像美神维纳斯，还是脚残了，像刚从现场上抬下来的士兵？
呸呸呸，我是担心什么，你就说什么？既然你现在什么都还好，那你就向发誓：今后永远不再离开我。说着，我连忙起来，移动上半身到床沿，想伸出双手抱你。就在我即将抱到你的时候，你却退后一步，弯下腰，低着头，只让我摸你的脸，并提醒说：要迟到了，要迟到了。昨天晚上，你不是提出要想听我上新课吗？我点点头，从床上“腾”地站起来，又跳下地来。还是看你方便不方便，介意不介意吧，如果你既方便又不介意，我就去，我立马去。
反正都要去的。迟去还不如早去。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每每见你油嘴滑舌的样子，我心里就来气，狠狠地拿起枕头甩了过去，说：你才是丑八怪呢！我都不嫌你矮又丑，你倒还嫌弃我来了。
这下子，轮到你丢弃盔甲，落荒而逃了：那我在小巷口车站等你，等你，一起乘坐无轨电车去。你走出房间，穿过客厅，“咚咚咚”地跑下楼而去。
你在家等我，等等我，不行吗？我朝他大声地喊道。
直插心脏
十六
今天前来听课的女老师是同城姐妹学校的观摩老师。你这样向全班女生介绍我的身份。
大多数女生们齐刷刷地转身看了看我。惟有一个剪着齐耳短发，额头不忘戴着塑料发夹的女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希望从你脸上看出破绽，进而发现新的迹象：可亲可敬的老师这几天夜自习时不在学校，早上又常出现迟到的原因。我猜她就是那个主动向你示爱求爱的女生。
我正在想，是不是该找一个机会，开诚布公地与她谈一次，一次不行再联合你向她谈一次。你突然说：同学们，今天的国文课，我决定改上《诗经》中的《国风·周南·关雎》这篇。请大家齐声朗读一遍后，再请女老师向你们讲讲此首诗歌的特色。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天啊，我本是来听你课的，你却让我替你来上课？难道你想考察考察我上浙江省立女子师范学校的真实水平，够不够格，有没有能力去小学当代课老师？
如果是这样，我不能输，尤其在那个女生面前。先是花了大概十分钟时间，讲解了中心内容、创作手法以及孔子的评点等，然后，谈了自己的看法。在中国古代，表达男女相爱的词语不多，一般是用“恋”、“怜”、“思”，这三个单词，有时候也会用一个“情”字来表述，如“一寸相思一寸灰”、“蝶恋花”、“念奴娇”、“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等等。《关雎》这首诗是先民按初春的美景起兴，进而引发对君子与淑女之间的所产生的美好的感情的歌颂。
今后，我想改变原来上课满堂灌输的做法。看看还有哪位学生还想说什么的，或者再向女教师请教的？你马上提出来，希望对话能继续下去。课堂上一两分钟沉默后，还是那个没正眼看过我的女生举手发言。而你立即应允了。
她说：读《诗经》，要做到思无邪；《关雎》这首诗是“哀而不伤，乐而不淫”，都对。我想问老师的是，“窈窕淑女”具体应该何解？
我说：在古代，美貌曰窕，美心曰窈；美状曰窕，善心曰窈。如《楚辞·九歌·山鬼》：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汉书·杜钦传》：必乡举求窈窕，不问华色，所以助德理内也。窈窕，应该强调女子娴静、心灵美的一面，也可以拿“文质彬彬”解，表里如一，只是“窈窕”之后，加上一个“淑”字，水内质精美的意思，那“窈窕淑女”，就是说那些内质美好的女子了。
此诗强调，君子对淑女的感情不能只简单停留在“共同生活在一起”的欲望层面上，而是要到达“你我嫁娶之后，生活能否过得琴瑟和谐”的长远场景。为什么？诗的最后，向我们凸现了这样一个震撼人心的场景，钟鼓齐鸣的结婚仪式。钟鼓代表什么？古代打鼓代表战斗开始，鸣金代表战斗结束。“钟鼓乐之”的寓意为两人绝不三心二意，去寻暂时之欢，而是一心一意，有始有终，深信彼此能相爱一生，信守一生。换一句《诗经·邶风·击鼓》里的话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用汉代诗歌《上邪》诗句说，这感情的誓言就是：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未完待续）
陈水河原创于2023年5月31日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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