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烛火映亮了玲珑灯上镶嵌的宝石, 流光益彩, 灯光吸引了一只巨大的飞蛾, 翩跹而来。
白绯衣缓缓伸出手, 它停驻在手中, 飞蛾扑火, 人世间莫非都如此。 “太后,夜凉了,回宫吧” 清宁提灯而至。 “嗯”。 我朝她媽然一笑, 绝丽的容颜令她也不禁片刻失神。
长发曳地, 一盏孤灯, 漫数光阴, 半生荣华。我仰倒在榻上, 和上眼, 芸花香温柔甜美的香味盈满四周, 流年碎影里的往事, 走马灯一般轮换而来, 我似梦似醒, 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 喃喃着这个名字——岚齐
顺着光阴回望而去, 白绯衣仿佛又看见了倚在灰色砖墙下的那个小乞丐。她10岁便名满帝都,12岁遇见他,15岁刚及笃,上门求娶的人如过江鱼鲫,络绎不绝。 一 隆冬,帝都迎来第一场雪。 满天飞花翩翩飞舞,国道旁的小客栈倒是异常热闹。房间正中放着一座红泥小酒炉,酒壶里装的女儿红,嘶嘶冒着热气,混着油炸花生米的味道,格外熏暖。清 宁伏头对我说:“小姐,快回去吧老爷知道回生气的。“住嘴,扫兴,爷儿还没玩够呢, 怕什么,出事我担着”。
出了客栈,瞧一个,气宇轩昂的少年着一身乌色衣衫蓬头垢面的地与一群以乞讨为生的孩童为伍,怀中不是端着何物,凶神恶煞的,斜倚在身后交色的砖墙下,面前既无乞讨用的碗碟,目光又无一丝卑微之意,只是那么肃然地待着,任凭过往行人如何打量都不理会。
心中只觉有趣,经过时便顺手丢了个酥脆喷香的烧饼过去。看好戏般的等了片刻,白绯衣不见那人有所反应便索性的在他面前蹲下。挥了挥手示意他看自己:“喂,你不是乞丐吗?怎么给你东西也不吃?也不懂道谢,新来的没学过当乞丐的规矩吗?” 那人抬眸。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双寂寥的眼,清冷疏淡的望着她。缓缓开口“那公子觉得,我应该如何?”白绯衣吃瘪了,不禁讪讪,自讨没趣但更加火冒山头,“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他漫不经心的答道, 这彻底将我惹火了,“清宁叫几个小厮来,好好教训他一番,挺嚣张的呀,看爷不把你门牙给拔下来。”雪落在他的肩头,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但却依旧风姿卓越。突然一瞬间,他便倒下了,把我吓了一大跳。“喂,小乞丐装死啊!我踹了他两脚不见他有反应。 心中隐隐不安,转身对清宁说“带他回府。” “啊”!我啊!不打他了吗?少...少爷。”清宁大惊。“” 要不然呢?我啊!”我狠狠瞪了她一眼 。
二 府中点燃了我最喜欢的芸香,我趴在床头上痴痴傻傻的望着他,他真美啊。令为女子的我都为之羞愧。“ 小姐,快被看了,口水都流出来了。”清宁在一旁提 醒我,我咽了咽口水,脸上蒙上了几分红荤“你说小乞丐,咋那么美,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花痴的说,清宁有些急了,“小姐, 要是被老爷知道就不好了。”我转过头来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烦,给我出去,讨厌死了。” “是”清宁 毕恭毕敬的行礼退了出去。
一个响午过后,床上的人终于醒了,他看见左女装的我,眼里闪过一瞬间惊艳,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便归于平淡。我不禁有些失落。“我怎么在这?我的东西呢?他质问我到。“你说的是它吧! ”我拿起那块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给我”!简单而不容置疑的语气,哼! 小鬼玩一下都不可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耶! 不过你这块红玉还真不错,比我爹送给我的还好!我不情愿地递了过去。“谢谢!” 他不清不楚的嘟哝了一句,我缓缓的凑了过去, 笑的一脸春风在他耳畔旁温柔的问了一句:“你再说一遍, 我没听清。”他條尔一下红了脸,转过头。 “对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白绯衣,当朝丞相是我爹。”我自豪的昂起头,不料他却瞳孔一缩, 清冷的眸子放出危险的光“你说什么?冷到极点,我有些不知所措,莫非被我爹的名号吓傻了吧! “没说什么呀, 你怎么了, 傻了呀?” 我问他。 他笑了起来,十分诡异,却仿佛充满了欣喜。“我叫岚齐。” “这几日你便住在这吧!”话音未落 ,房门就被撞开。“不肖女, 小小年纪就会藏情郎了。”阿爹带着侍卫冲了进来。 我像一只母鸡一样护住岚齐“不许你们碰他!”我鼓起了腮帮子凶神恶煞的朝他们吼道,我见阿爹像个木偶一样呆住了,心中暗喜, 他一定是被我吓住了。 阿爹走了,过来推开了我,拉出岚齐的手,阿爹向来风流,他不会有什么龙阳之好吧! “岚齐是我的,你把给我让开!” 我像只野兽一样冲了上去,一群护卫将我架走。
第二日,阿爹广发喜帖将京中权贵请来丞相府,要收岚齐为义子,就这样岚齐成为了我的“哥哥”。岚齐佷是宠我,经常让我有一种错觉。
那一日,好友泊筝邀我去喝酒,却不料竟是喝花酒。花楼里, 酒醉灯迷。泊筝拥着十七八个美男跑的不见踪影。我犹豫片刻中,终是鼓起勇气喝了一口酒壮胆。准备栖身近望那些俊秀的美男。
谁知我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便有一道人墙牢牢实实的堵了过来。我还未来得及站稳随之扑面而来的硬是熟悉的连香和冷若珠玉的语调。“既有色心,为何没那色胆?”
“ 你——你怎知道我没有,我正要去你这不是挡我路了吗?”话到最后,语气竟然越来越微弱。
“你在怕我?”他伸手抚过我耳边的碎发,语气是从来未有过的旖旎。“绯衣,你为何怕我?” “ 我——我——”前半句是我说不出口,后半句是我没法说出口,因为我刚一张嘴,他便俯身吻了过来。
那样灼热的吻,伴着清冷的香,像极了想要摆脱却又无法摆脱的梦, 良久, 就在我感觉快要被这个华丽的梦窒息而亡的时候, 他终于离开了我的唇,用指尖轻轻挑起了我的下颌,轻轻一笑说:“眼光真差。”
我知道他这是在打击我方才看中的那些少年可是当我愤愤然握拳对比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他说的真的是事实。这些美少年都比不上岚齐对我随意一瞥展露风情。
自从这件事后,我好几天都不好意思见他,明眼人都瞧出些端倪,岚齐倒像没事人似的,每日里写写画画,悠闲中带着懒散。房前的木槿开得正好, 我去岚齐的书房看书,便顺手折了几枝带给他。紫色的小花浅浅淡香,将花枝插在瓶盏中, 我悄悄溜至内室,岚齐正在作画,从这个方向望去,正好看到岚齐伸手抚过画中人的眉目, 那带笑的眸子中似有有温柔的星光, 铺天盖地般将人淹没。
画中的女子,我熟悉的很,正是当今公主我的死敌——拾夏。我握紧了拳头。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我不知的是在我走后,岚齐撕下那张画,揉碎手心。
我及笃那日, 岚齐爱怜的摸着我的头说:“绯衣,长大了, 该嫁人了。” “嗯”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我的落寞。随后他将当初的那块红玉塞给了我。
“今日是小女及笃,欢迎各位.....来...参加!”看来阿爹喝了不少酒,说话都不利索了,我听着那些奉承的话,心里一阵恶心。
主位上坐着一位丰神俊朗的少年,看着与岚齐一般大,但气质却完全不同,岚齐是天空中最寂寥的星, 他却处处透着一股王者之气,想必便是当今圣上御景了。
他也瞧我这边看了过来,眼睛里透出意味不明的笑我慌忙避开了他的目光。 但那目光殷切而热烈,带着某种渴盼,甚至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凄婉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
宴后,夜色农稠, 远处亭廊上悬着几盏灯笼, 灯光柔和氤氲,静谧而祥和, 清宁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了”我担心地问, 清宁答道:‘‘今夜,看圣上看小姐的眼神怕是不对啊!”我啐了她一口道“别胡说,回房睡觉。”
翌日一早,几个丫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个丫鬟说:“听说圣上要赐婚给公子与拾夏公主。”“是呀!是呀!” 另一个丫鬟答道。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漫天如海的思绪正朝我涌来, 后面的话我一字都没有在听进去。“真好, 他如愿以偿”。我像只游戈的鱼发着最后的喘息, 清宁扶住了我才以至于没有倒下。
岚齐迎娶拾夏公主那天,喧闹的锣鼓声久久未断,十里红妆摇缀了整个帝都城。
那时天刚亮刻薄的曦光自天际识许许而出铺陈在丞相府门前的台阶上面, 一时间, 明明灭灭。
我和丞相府的一干家眷站在老夫人的身后一袭华衣,却越发将人称的不起眼。街道两旁挤满了瞧热闹的百姓,他们时不时低头私语,声音虽小,却也能听得真切。
他们说当今拾夏公主抚得一手好琴,唱得 一首好曲,靓丽身影,宛若仙子, 他们还说, 听闻白公子很久之前便倾慕于拾夏公主,如今圣上 赐婚也算美事一桩。
我笑了笑,低头瞧着自己鞋子上的扶桑花。
这时人群中突然变得无比嘈杂起来,我抬起头正看到俊马上身着红衫的男子,自长安街头缓缓而来, 青丝高束, 菱角分明的脸庞,一双狭长深邃的眸子中央杂着些许清冷, 是那样好看。
接着, 明黄色的凤撵也出现在众人眼里。轻纱低垂, 盛装款款的拾夏公主轻掀开帘子, 剪水双瞳, 顾盼流转。她只是随意的往这边打量一眼,可我却能瞧出她那眼神中含着几丝若有所思。
我想她也是喜欢白岚齐的。可他们中间, 却偏偏多生了个我。凤撵被迎今门,丞相府的热闹劲,久久不散。席间不断有人敬酒, 岚齐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不多时,他的脸上便染上了醉意,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般姿态。
心里突然闷的紧, 我再也坐不住,转身离开。
三
五月初夏时节,惠风和畅祈水荡漾,却是我噩梦的开始。
书房外,白夜朝岚齐低吼到:“杀了我——如果一定是死,我宁愿死在你手里,或许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娘做的一件事了。”
岚齐的眼中浮上一缕雾气。他的心中沉痛万分,仿佛这样一个决定需要耗尽一生的力气。杀了他,他对得起无辜冤死的爹娘,却唯一对不起她。然而在家仇面前,他却根本无法选择。
银光闪烁, 他猛的射出千百支银针。
白夜缓缓跪倒在地难道:“绯衣她...。”话音未落,他便永远闭上了双眼。岚齐睁大双眼,滑出一滴泪水。
他知道他斩断了,他与她之间的所有牵连。“滚开!”白绯衣尖声叫到,看着拦住他前行的两个侍卫,“你们给我滚开!” “让她走——” 运处传来岚齐淡淡的声音。
白绯衣回头看着他,紧紧捏住双拳,含泪恨道:“你永远都是这幅模样,这人世间似乎没有能牵动你!”
他浮起一个笑容, 只觉地心中仿佛有千百根琴弦绞在那里 , 落下鲜红的血滴。
雨水冲刷了一地的鲜红,仿佛一条条血河婉蜒流过极为惨烈。 我伏在阿爹的尸体上感到全身冷的发抖,连呼吸都不能。可是他呢?我爹给了他荣华富贵,让他不再流落街头,他就是这样报答我爹的吗?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支持不下去,昏了过去。
岚齐 远远望着白绯衣哭倒在白夜身上,他多想 三去安慰她。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不易察觉间握紧双拳, 仰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庞。
他只觉得这罪恶,只怕终其一生都无法洗得干净。
白家有私牢,我被关押在那,刚醒来时听见“啪”的一声,他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耳边脸都肿起来。
我被打得侧过脸去下意识的“扑通”一声跪下,我看到他的手微微哆嗦着, 似乎要过来抚一抚我的脸颊, 当然是错觉,因为下一记耳光,又重重的落下来,我凄然的笑了起来。岚齐的声音冰冷而麻木:“你跟你父亲一样,让我恶心。”随即转身出了牢门。
我并没有在见到岚齐, 我在私牢关了,三日后拾夏笑吟吟的出现在我面前,目光似是怜悯 似是讥诮:“白绯衣啊, 不是我说你,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 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我漠然,只是说:“ 我是白家大小姐,有没有资格, 公主你说了不算吧。”她嗤笑起来:“岚齐已经将你丢给我处置,怎么样他都无所谓。”她轻轻地笑起来:“白绯衣, 你已经落在我手里了。
” 沦为案上鱼肉是意料之中的事,我淡漠的看着自己被捆上刑架, 以往肮脏的连看都不想看的酷刑, 落在我身上。我还是不懂为什么他会对我白家下此毒手, 长针刺破手指,我痛浑身都痉挛起来。
然后奄奄一息的被扔在草垛上。拾夏俯下身子,声音一字字传入耳朵。像是惊雷:“你一直思慕他对不对? 我将这件事和他说了,也算让你死一个,明白。”
我霍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张娇艳的脸。
拾夏轻笑,字字滴血:“他说, 真恶心,”
我闭上眼睛,听见拾级而下的脚步, 我知道那是谁“岚齐——”拾夏立即亲热的凑过去, 带点委屈的声音软软糯糯, 勾魂的紧,“绯衣她——她不仅不知悔改, 还要打我——人家才——”
我睁开了眼睛,嘴唇煽动想要辩解,可是又能说什么呢?我太累了!一直以来这样拼命地想要离他近一些,却终究是相距甚远,愈发感到可笑。
岚齐揽着拾夏的腰肢,声音漠然:“何必如此,挑断手筋扔出去便是了。”
立即又暗卫答了一声:“是。”我闭上眼睛凄然而笑——如有来生,我白绯衣必将化作厉鬼将你岚齐抽筋剥皮!
外面似是下了大雨, 滴到脸上,是细密的疼痛,他的声音寒冷:“以后,你我再不相干”。
血液混着,雨水淌下来,我的脑子也变的不清明,全身的骨头仿佛裂开, 对自己说,以后 , 再也没有白绯衣。身体疼得越发一颤一颤, 我奋力的向前爬去,血水在身下混出惨烈的颜色。
“砰!”终于还是倒在了地上,雨水密密麻麻的砸下来,,似乎有人低笑着俯下身子来:“还活着吗?”我闻到苍凉的龙延香那香气是毒药一般侵入五脏六腑然后天地一片黑暗。
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淡出一时猩红,我费力地吃支起身子。 然后全身骨骼像是被生生敲碎了,一般的疼痛,立即有婆子上来扶我,“哎呀,姑娘终于醒了?,可是足足睡了三天三夜呢。”
我皱起眉头来,博山炉焚着安神香, 四周的装饰虽然不华丽,但是单从桌上压着的白玉镇纸就可以看出,这里的主人非富即贵。 我回头问婆子:“这是什么地方?”
婆子怔了怔, “这里当然是皇宫,姑娘,难道您,不知道是皇上亲自将您抱回来的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听到通报:“皇上驾到——”
那婆子顿时跪下去行礼, 苍凉的龙延香袭来我迷茫的眨了眨眼, 他走到我的身旁笑:“终于醒了,朕以为你要睡到天荒地老。”
我不可自否的笑了笑:“真如此,到也好了。”
他挥挥手让所有宫人退下去坐到我的床沿上眼眸深不可测:“白绯衣, 知道朕为什么要救你吗?”
我侧首, 眼睛半眯起来看他,眼帘中的男子英俊得骇人。“当然知道.....陛下是聪明人, 绯衣虽然已经被逐出白府, 但是爹爹生前待我宠溺, 大半机密我都知道, 更何况比起这些, 最重要的是,我了解白岚齐这个人, 这比什么都重要的,所以陛下救我, 是想和我联合起来, 对抗权倾天下的白相。”
“你怎么不知道朕是被你的美色所迷?”他笑开了, 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欣赏, “绯衣秀美聪慧, 帝都闻名, 如今一见, 果然如此。”
“陛下有所求, 绯衣亦有所求。” 我淡淡的道:“我从小就爱慕白岚齐, 但我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当然我也不勉强, 他毕竟是我“哥哥”, 可是他却灭我白家满门, 还掩盖其罪行,若不是我白家, 他早就死在了大雪天里, 我白绯衣有生之年, 定要将他剥皮抽筋。漫天的恨意袭卷而来。
“那么结盟达成, 事成之后,朕定会除去白岚齐。”帝王低下头来“以后唤朕御景吧, 朕的....皇后。”
我静静笑了起来, 矮身行礼, 道:“是, 陛下。”
御景走出去后, 我在未央宫,怔怔的笑了一个下午。
五
御景随手将批完的折子递的给我,我匆匆扫了一眼,眼神微讶:“这——”
“他居然会将镇北大将军申请回归的折子递给郑真是自乱阵脚。”御景微微一笑“不过是在朝中除去几个心腹罢了,原来他也不过如此。”我微微蹙眉,总觉得蹊跷,然后御景笑道“绯衣,这不正如你我的意吗?”镇北大将军是他的心腹,却是一招暗棋。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给他添上茶。距离我被封为皇后,已经有三个月了。
御景待我极好,几乎是日日宿在我殿中,政事亦不避着我,众人都艳羡,然而我却一笑置之。我不过是他除去白岚齐后必会出去的棋子,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第二日,我在御花园遇到白岚齐。
只不过是匆匆几天,他却像老了十年一般,我只觉得好笑,内心有说不出的畅快“白相” 他退后一步,我看到他的手,竟在微微抖动。“见过皇后娘娘”
该是有多恐惧呢?能让白岚齐这样的人害怕,我微微一笑,正要走开,却听见他说“绯衣——你瘦了”
我微微一震淡淡道“白家小女死在三个月前的大雨中白相难道不记得了吗?”
臣糊涂了”他的低下头去。看不清他的神情
走远了之后,还是能看到他的侧面,透过大红色的凌霄花,无端端让人觉得瘦弱不堪。我默默地瞧着,只觉得心里那股爱意又是绵绵的流水涌来,我极力克制住。
我不能爱他,不能,绝不能。
我和御景的合作非常顺利,在我的协助下,很快他就将白岚齐的暗桩内臣全部挖了出来,我皱了皱眉头,低声劝阻,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御景舒展眉头“朕就是要打草惊蛇。”我惊异道“陛下是说——”
他要逼白岚齐谋反,白岚齐无上尊荣,身为天下学子的敬仰者,只有谋反,这个理由才能名正言顺将其除掉,我心里微微一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帝王已经放声大笑“握住我的手,不说这个了,陪朕出去走走吧”。
御花园里秋风乍起,连手指都是冰凉的,他并没有放开我的手,级亲密红儿,宫娥羞红了脸,我却含笑任由他牵着,夜晚繁星点点,他开口“绯衣,也许你最适合做朕的皇后”。
我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笑道“这是妾的福分。”
他静静地看着我,正要开口,突然利剑当风刺来,一旁宫人尖叫“皇上小心。”御景一把将我拥入怀中,能听到箭矢破肉的触感,他闷哼了一声,血液顺着衣服淌下来,我睁大了眼,急声道“传太医!”
几个御医赶来,一看,道“不好!这一箭顺着心脉檫过去十分凶险”我想了想,说“唤个手稳的来给陛下拔箭。”御景握住我的手,让我俯身下来低声交待了几句,我睁大了眼霍然看向他,他含笑望着我问“绯衣,你怕不怕?”
我说“陛下洪福齐天必能安然无恙。”御景唇色苍白却依然笑到“绯衣若朕活下来做朕的皇后,真心的,皇后。”
我微微抬头,天空的星星苍凉,似是谁的眼睛,良久,我点点头“好。”
既然不能与那人白头偕老,那么剩下的时光能有人依偎着取暖,大概也不错。
侍卫拔箭奇快,血液几滴喷射出来,也许还有一滴溅到我的脸上,御景昏死过去我张了张嘴,无声的说白岚齐——
再也不见。
七
派暗卫去查,果然是白岚齐做的。只不过目标却不是御景而是我看来他对我白绯衣深恨不已。我伸手捂住眼睛,无声的笑了笑。
御景伤好后一个月,白岚齐发动宫变。九门锁,宫孪禁。御景计算得当,布局严密,白岚齐一党,节节败退,我皱了皱眉,觉得哪里蹊跷,然而御景已经扬声唤我,似是无意道“白相正逃往东华门处,皇后也该立个功劳了”
我鞠躬领旨 , 御景拨了一些金吾卫给我,翻身上马, 然而裙摆已经沾上了鲜血, 我不知怎么微微怔忪了一下。整个皇宫犹如修罗地狱, , 我快步走上高楼,立于楼之上, 望着背影单薄的清瘦男子, 嘴唇无声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金吴将君扬声到:“白岚齐!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 还不速速受死!”
他没有说话,却扬起眉目如画的一张脸,看我如同小时候他,倚在柳树上静静看我踢蹴鞠时的神情, 那本安然无垢。我没再多想, 两手搭箭,拉弓,弓满, 箭矢指向我一生最爱的那个人。他只是看着我, 青衫磊落。
箭矢射出的那一瞬间,我觉得我像是已经苍老了,那人捂住自己的胸口。箭矢飞透, 他疲倦地笑了一下,嘴唇翕动。我的身体剧烈的晃了一下。
搁着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长的年华, 我还是能看出他的唇形, 犹如呢喃了一千次一万次一般,他说:“绯衣。”
我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御景平乱后正式掌握朝政, 一切有条不絮, 我却每日独坐凤仪宫, 一言不发。御景每日都来我这里坐上一会儿,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只能听见更漏滴滴答答的落下来,一片静谧。我终于开口是在半个月后, 我问:“陛下,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他的手一顿, 良久含笑:“你说什么呢, 朕哪有瞒着你什么, 这么多天看政事亦不避讳你。” 我静静的开口:“陛下,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御景道:“绯衣, 你当初答应过朕, 白岚齐一死就安心做朕的皇后!” 他抓住我的上臂, 力气过大,抓的我生疼, “朕正准备发出御诏罢黜后宫,一生一世一双人, 绯衣我——”
我伸手挥开他的手:“陛下,你还没有回答我, 你到底瞒了绯衣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我, 眼神越发的凉:“你真的想知道?”“嗯”我坚定的望着他,御景的声音像凋零的冰花, 绝望,却依然高贵的喃喃道:“岚齐的父亲原和你父亲是好友, 但是你的父亲爱慕他母亲, 你父亲位极人臣后, 将岚家陷害致死,还霸占了岚齐他娘,她娘不久便郁郁而终, 而岚齐却逃过了一劫, 你父亲的出于愧疚便收养了他, 你爹知道终有一天自己会死在岚齐的手里, 所以.....”这一刻,我只觉得一口腥咸涌上来, 自己无所谓的仇恨,背后真相竟是如此。
我绝然的走出殿中, 没有发现背后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皇帝神情落寞的伏在椅子上, 他想,他还是失去了她。 当初他发现白绯衣就是白岚齐的弱点。将拾夏嫁给白岚齐想离间他们, 并以白绯衣相要挟逼白岚齐造反, 还自导自演了一出白岚齐要杀白绯衣的戏, 他赢了,却还是输了自己的心。
八
后来的很多年内, 一个又一个的美人入宫了, 风骚娇美,或楚腰纤细, 她们有的昙花一现, 有的在宫中永久的得到了一席之位。
但这对她而言都没什么没关系, 因为御景还是眷顾她的 , 那么多年,那么多年轻的女孩子,却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为御景诞下皇嗣
御景病逝的时候,不过39岁。
太子和靖既位,她作为新帝的生母,理所当然的被尊为太后,六宫之中皆以为她为首。
最重要的是和靖是那么孝顺的孩子,从不敢违逆她的半点心意。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知道,此时大夏朝的权柄其实牢牢掌握在一个女人手里。
如今她富有四海,宝珠为壁,犀角燃灯,,天下珍奇招之即来,万千琳朗挥之则去,可这十余年在宫中除了和和靖在一起的时候,其余的时间她便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琴弦拨动,闻声如雨,她静静地望着那块红玉,这么多年终究不舍丢下,这所有的一切她多想换来与岚齐的重聚。
可事实上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弦歌凄凄,角箜篌拨出音色,在这夜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听来竟是饮泣。
一不小心玉碎了,她如呕出心血一般哀伤——
玉已碎,朱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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