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红粉美人行 第十七章

佛。

石佛。

参天石佛。

万世慈悲。

两尊慈眉善目石刻佛祖，

雕于洛河两畔千丈崖上。

无声无息，无怨无艾。

了看尘世万千悲喜。

当年，尹南王府的新晋宇文王妃撒出万两金银，雇佣千名石匠，累积十余年，才在洛河东西两畔刻出两尊释迦摩尼佛像。

看这两佛像，大耳垂肩，闭目缄口，一手腰间平托，一手拈出三昧秀指，犹指人间慈悲。

宇文彤可是会讲，她伏拜尹南王，道：“万俟姐姐一生慧敏，心善如佛。生出怪胎恐是哪里不妥，得罪了神灵。今朝肯请王爷开恩，在那洛河两崖石壁之上捐造两尊佛祖神像，就作为万俟姐姐积下善缘，一来渡一渡万俟姐姐亡灵，二来也可为王爷及王府上下冲一冲戾气。“

尹南王听到宇文彤言之有理，便允她去办。哪里知晓宇文彤实是作贼心虚，谋害了万俟王妃及一家三百多口，又弄丟了尹南王的嫡女，她可也怕因果报应，修了佛像来给她自己及父兄恕罪哩。

这佛像刻得雄伟宏大，足足百余丈高。洛河之滨沃野千顷，百余十里外都看得那两尊佛像历历发光。故而引得无数善男信女到此上香随喜以求庇佑。

宇文氏见这洛河两畔的佛像香火旺盛，索性再雕出大小上百佛像金刚，又依河建寺，取名“慈洛禅寺“，招来两个得道高僧玄慈、玄悲分座洛河东西两岸的寺庙发继香火。玄慈大师在洛河东岸，后成慈洛东寺，玄悲大师在洛河西岸，后成慈洛西寺。寺众习文弄武，二十年间，发展千余，每年大小节日道场，来揭拜进香随喜者不以胜计。

宇文彤每逢初一、十五定到慈洛寺来“恕罪“。

玄慈大师见宇文王妃献捐佛寺，又每每都来进香。可这多年来眉宇就不得见舒展。

此一日，玄慈大师终于问道：“王妃殿下慈悲为怀，捐我佛三宝神像，将我佛教义通达中原。因了王妃如此慈悲，贫僧才有句话想问说问说，也恐冒昧了殿下，不知妥当否？“

宇文彤道：“大师有话，只管赐教便是。“

玄慈才道：“贫僧见得王妃殿下这许多年月来，一直印堂幽暗而不得光。恐殿下或身有疾患，或事有险恶呀！“

宇文彤闻言先是眉头一皱，又是心里一紧，暗自讷道：“莫非这大和尚果真佛法高深，竟能识破我捐建佛寺的真实用意？恐是我太过多虑，面相不善所至，哪有那么些奇巧就给他看了去。“便对玄慈道：“多谢大师关照，这些年月王府逝了万俟王妃，王爷独爱本宫而无另册王妃，府中大小事务都有本宫梳理照应，着实烦心累人哪。“

玄慈大师道：“王妃殿下多积善德，定能福寿万年。但眼下瞧得王妃殿下印堂灰暗，还需要有释解之法。“

宇文彤心想道：“这大和尚所说印堂灰暗，可不就是当年谋害万俟氏所致吧？如果他真能释解我心中这番劫难，助我果然找到那叶水云并那余孽斩草除根，了却我这心结，我即是花些金银做些善缘也是值了。“

于是便道：“大师，只要护得王爷王府平安，本宫这里需要捐度多少金银，您开口便是。“

玄慈摆手摇头，道：“非也非也。释此劫难，非您亲眷子女皈依我佛以度浩劫不可呀！“

宇文彤道：“大师，王爷与本宫膝下唯有一女，乳名晶儿，获封南霁郡主，怎能剃度出家？“

玄慈大师沉吟片刻，道：“无妨。郡主帝王之家，福济天地，不同平民百姓。只需郡主每月到我慈洛寺东西两院各习三日佛法经文教义、达摩伏魔绝技，也便是结了佛家弟子的善缘。同样可与王爷王妃积福消难。“

宇文彤听得玄慈大师是要与玄悲大师共收南霁郡主萧晶作俗家弟子。玄慈玄悲都是学识大家、武学宗师，能指点萧晶成才，那是千载难逢之良机。即刻欣然应允。

次日，宇文彤与尹南王讲说一番，尹南王也作同意，更指派内侍官又拿了许多香火银两、果盒供品，随了南霁郡主萧晶一并到慈洛寺拜师学艺。

南霁郡主在慈洛禅寺东院习文、西院学武。玄慈玄悲两位佛家武学泰斗倾囊相授，萧晶自幼聪慧过人，又加勤奋好学，眨眼便是一十五载，这萧晶，文武精进，可生了得。

宇文彤每每到得寺中进香，瞧得南霁郡主不但长得如花似玉，更有文武全才，一身达摩绝技施展出来神勇无比、俊逸洒脱，喜不自胜，许多时间，就暂时忘却了谋害万俟氏的心难，脸上多见了慈母的欢笑，心中宽慰良多。

宇文彤更是常跪于大慈大悲佛祖像前，心中叨念着身作佛门俗家弟子的南霁郡主可是解救于她心魔的良药。

看到聪明美丽的女儿萧晶日渐成长，宇文彤心中宽慰许多，只盼着能平安度过这番劫难。

萧鼎川膝下无儿，仅有南霁郡主萧晶这一个女儿。自万俟王妃逝后，萧鼎川心灰意冷，再无心思移情别恋。纵然晋封了宇文氏作王妃，然萧鼎川并不尽爱于她，每日筹谋招兵买马集草存粮之策，鲜于这宇文王妃过多亲近，竟也再无生出个一儿半女来。

萧鼎川得见女儿萧晶日益成人，长得秀丽动人，又学艺在身，便想着能与朝堂之上哪位权臣结下姻亲，好助他来日玉成大事。

这朝堂之上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便是左班大丞相、枢密院指挥使、三司太尉上官继昆。上官继昆与尹南王萧鼎川年纪相仿，两人从小一起拜得东岳泰山九方道长为师研习武学，早年共同辅佐先皇帝平定岭南叛乱，才得加官晋爵。萧鼎川与上官继昆同门学艺同殿为臣同舟共济四十余年，可谓交情莫逆。

太尉府内可谓香火繁盛。上官继昆生来风流倜傥、尽好女色。连娶带纳，前后十二院一位夫人十一位姨太太，为其诞下七男六女。相比尹南王府可谓天上地下。这大公子上官进、二公子上官迭，业已成人，品学俱佳。尹南王萧鼎川设想得便是能招得一个太尉府上的女婿，便是联上了朝堂大吏。

但亲王与重臣是不能随便相邀府第聚首谋事的。以免遭皇帝生疑。就是朝臣之间联姻，亦多为皇帝赐婚。

萧鼎川不知上官继昆的心思，便寻了个历法十五日，慈洛寺开光进香的日子，邀着上官继昆同到寺中开光随喜。

上官继昆早就听说尹南王府在京师西郊洛河两岸开山凿壁，雕刻佛像，捐建了一座慈洛禅寺，香火繁茂，寺众逾千，又有玄慈玄悲两位大师，远近闻名，也想好好见识见识，便欣然应约而往。

上官继昆寺庙前见得尹南王萧鼎川正在迎候，便上前施礼，并笑道：“王架千岁府中人丁凋敝，可比不上这慈洛禅寺发达兴旺呀！“

萧鼎川闻言也不烦不恼，他与上官继昆同道久经沙场出生入死，可谓患难之谊。萧鼎川只当上官继昆开一玩笑耳，随即也回了一句道：“太尉府上人丁兴旺，可倒像这和尚寺庙一样繁盛哩！“

说完两人仰天哈哈大笑，相扶相携，进得庙去。

萧鼎川陪了上官继昆在慈洛东寺内四大金刚厅，左右两厢，大雄宝殿，山壁佛祖雕像近前一一走过，萧鼎川遂一相介。上官继昆连连称赞。

萧鼎川本知萧晶今日就在慈洛西寺那厢习武，自己对这文武兼修相貌无双的独苗女儿颇有得意。自忖，只要上官继昆见得萧晶，肯定喜欢其做他太尉府的儿媳，定会与他尹南王攀亲，萧鼎川自己刚可顺水推舟，也不显他刻意牵强。

于是又欲引上官继昆乘了画舫西渡洛河，去赏慈洛西寺。

可巧，即时有皇帝口谕示下，宣尹南王萧鼎川进宫面圣。

萧鼎川不想失去这个攀得太尉府姻亲的时机，便让内侍官陪了上官继昆一定尽游西院。

上官继昆拱手道：“王爷速去面圣，这慈洛宝寺气势雄浑，又闻玄慈玄悲两位高僧造诣颇深，微臣尚未得见，游意正浓，正想去拜会。“

萧鼎川忙道：“那便对了，玄慈玄悲两位高僧今时俱在西院授徒。太尉大人刚好一齐约见。“

上官继昆喜道：“如此甚好！“

两人在洛河东岸一别，上官继昆与内侍官一道乘上画舫，寻得慈洛西寺而来。

这慈洛西寺与那东寺略有不同，因西岸地势狭隘，只修了前庭的大雄宝殿和后庭的达摩方院，再往后，便是山壁佛祖雕像。

过得西岸，上官太尉要那内侍官舫里等候，独自一人进了慈洛西寺的前庭，直奔大雄宝殿而来。

时下，正当那太阳近午，映得后山西壁百丈之高的佛祖神像光芒普照，看得上官继昆不禁暗自称赞：“佛门圣地，果然与众不同。“便径直拾阶而上，推门进得大雄宝殿而来。

上官继昆眼见一个贵妇娇好身影，独自跪于大雄宝殿殿中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端首闭目，念念有词。正是尹南王府的王妃宇文彤。宇文彤又在这法历十五之日，进香“恕罪“来了。今日阳光正盛，照得东西两佛熠熠生辉，宇文彤心有孽根，忙得来拜。

而一世风流、阅尽百花的上官继昆看到的则是宇文王妃虽年逾四旬，但调养得当，风韵不减。尤其由后观之，看头上，金钗如华，青丝如墨；看肩上，玉肩如润，藕臂如粉；看背上，楚腰如细，艳臀如圆。端的绰约风姿，更胜豆蔻年华。

上官继昆看得犹痴，便起风流意，又长好色心。迈进殿来，反手关门，竟在佛祖像前朗声道：“这位美人儿，纵你拜过多少佛，念出多少经，也度不了万俟一氏三百多口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