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春节,亲人们聚在拥挤热闹的房间里,吐槽春晚、点评年货、交流新的失眠。电视里播放着《新白娘子传奇》,画质稍显模糊,因此里面的人物看起来温柔许多。不过没有人在看了,现代人对这种电视剧早已不耐烦。
就在聊天的缝隙里,我看到许仙站在雷峰塔前,对着一把伞执着发誓的时候,竟然像小时候那样忍不住的感动起来。
窗外是东北下午四五点钟的暮色,灰暗无雪,寒风凛冽。我忽然想到很久远的一些场景,久远到大概二十年前,片段模糊而可疑,但那些情绪与今天一样,四处游离,仍然没有皈依。
1998年,我7周岁,还不会用钢笔写字,喜欢在木凳子上放一张纸胡乱涂抹。浑浑噩噩的童年里,这一年的成长底色就是这部电视剧的背景音乐。
这一年,所有同一届的小孩子都在被“珠脑速算”折磨着,还好,我的父亲,一个中学语文老师,对女儿的学习态度十分松散——但,每天晚上给我们讲故事的环节是坚持一段时间的。这一年大概也是我童年的分界线,至此之后,再无星空下的故事记忆。
1998年,在无止境的捉迷藏游戏中,我时常能发现散落在衣柜后面落满灰尘的画作,宣纸上笔墨深深浅浅,画着齐白石的虾、以及支离破碎的诗句。语文老师是学美术出身,因此家里常年挂着他耗费几个周末创作出的山水画。
那一年洪水泛滥,东北似乎稍显平静。我从家里陆续翻出了浅绿色的日记本,封皮厚重,保存完好。打开,是熟悉的钢笔字,我看到一个年轻人对着1998年之前的生活尽情抒情。
1998年,我的记忆还可以再延伸一些,那时候语文老师周末给几个学生补课,补习语文作文之类的,他的学生们十五六岁的年纪,我穿梭在这些少年少女之中,并不记得他们的美好的脸。某天我忽然开了窍,写了一首诗歌,可能也算不上诗歌,只是文字对称而已,主题内容如今都忘了,只记得他特别高兴拿着我写的诗给他的学生们看。
阳光是明黄色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1998年的春天,空气里没有怀疑和焦虑。我喜欢整理家里的书架,事实上我对整理书架这件事十分上瘾。
那一排排东倒西歪的书里,有《余光中散文》《21世纪外国文学》?大多记不清了,有一些古典文学,讲述了红楼梦之外的梦魇,以及千年之前的离奇。还有小众诗人的集子,我背诵过很多,如今只记得一句,“九月十月,秋风秋雨”。剩下的都是童话故事书。
1998年,家里偶尔迎来客人,交流笛子和手风琴的演奏技巧,来访者们年纪轻轻,和母亲谈论着和弦搭配以及新的乐谱,所有人都在做一些无用的事,没有人关心房价和前途。
那一年,每当夜幕覆盖东北漫长的冬天,语文老师喜欢在新闻联播之后,阅读诗词。直到今天,我还是觉得夜晚就要做一些古典的事,诗与酒,趁年华。
2018年,语文老师还是语文老师,但,早已不会在闲暇之余写现代诗了。我去年拿回家的几本书,被放到柜子里,上面压着生活的杂物。就在前几天,也是看电视的时候,一位歌手即将要唱《光阴的故事》,前奏刚一响起,父亲说,为什么一听这种音乐就想哭呢,然后带着一种费解又忧伤的神情,转身走向厨房。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遇见了1998年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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