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狗蛋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得了急病去世了。母亲去世以后,他父亲一直再未婚娶。其实,给他父亲当“红娘”的人很多,都是他一句话就把亲事吹了。他当着介绍人的面说:“她能拿俺儿子当亲生的一样对待吗?”谁敢这样承诺他呢?所以,他的婚事就被耽搁了。
在狗蛋父亲三十多岁的时候,他看上村里一个叫做“大红灯笼”的三寡妇,这个三寡妇长得很俊俏,有一双丹凤眼,对人非常热情。可是不少人说她“风骚”。她有一手做红灯笼的绝活儿,过年过节时,家家户户的大门口都挂着她做的大红灯笼。因此,她便得了个美名——“大红灯笼”。
当县上的电影队来村里放电影的晚上,狗蛋的父亲都要和大红灯笼并肩坐在荧幕前,他父亲的眼睛望着荧幕上的画面儿,可是心里却是想入非非。散了电影,大红灯笼一手扯着他父亲的袄袖,一手提着大红灯笼向村里走去。大红灯笼把他的父亲送到门口儿,便恋恋不舍地向自己家里走去。
但是,村里人却对三寡妇没有好印象。村里人都说,大红灯笼为什么丈夫和孩子前后不差十天就先后死去了,就是让大红灯笼“克”死了,说她是克夫又克子,谁也不敢娶,所以就一直没嫁出去。
村里人都苦口婆心地劝说狗蛋他父亲,说决不能娶大红灯笼当老婆,而且不能让大红灯笼到铁钉家里半步,说是会把狗蛋和铁钉的父亲都会克死。然而,狗蛋他父亲心里就是要娶大红灯笼当老婆!而大红灯笼却在狗蛋他爹面前直劲摇头。就这样,铁钉他父亲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狗蛋拉扯大。不过,狗蛋的父亲心里一直也没有把大红灯笼放下,还把大红灯笼给他做的鞋垫儿揣在怀里。
狗蛋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听到了街坊邻居一些流言飞语,说是狗蛋的父亲和大红灯笼早就不清不楚的,直到如今,大红灯笼还想勾引狗蛋的父亲呢。狗蛋听了这些让他脸红的话后,公开对他父亲说,他不喜欢大红灯笼当他的后娘。他父亲咳嗽了两声,就对狗蛋说:“爹这辈子就这样了,还指望有啥女人陪伴呀?只要你以后能摊上个好媳妇,安安生生过日子,爹也就心满意足了。”
狗蛋的父亲嘴上是这样说,可是心里总是放不下大红灯笼。有一天,狗蛋发现父亲在门口的垃圾箱里一个劲地翻腾。狗蛋又生气又恼怒地道:“爹,你在找啥呢?多脏啊!这要是让人家看见了,多丢人啊?好像在寻找什么吃的一样!”
狗蛋的父亲也不吱声,只是把头埋进垃圾箱里,翻腾起来没有个完。最终,他在垃圾箱里寻到了一双鞋垫儿。他把鞋垫揣在怀里,怒气冲冲地问狗蛋:“是你把这双鞋垫丢进垃圾箱里去的?”
狗蛋没有好气地说:“爹,你还一直保存这那个破寡妇的鞋垫干什么?也不嫌寒碜!”
“啪”的一声,父亲朝着狗蛋的脸上就是一巴掌!
狗蛋委屈地掉了眼泪儿。
狗蛋的父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揣着鞋垫就向家里走去。
这件事过了好几天,狗蛋的父亲也不搭理狗蛋,这使狗蛋很难受,寻思父亲为了那个破寡妇,竟然打了自己!狗蛋想着想着,便又流泪了。狗蛋后来又一想,爹把自己拉扯大,付出的血汗可以说是车载船驮,可是自己从来也没孝顺过爹什么,就想着那一年带父亲去旅游一次。狗蛋是个拖拉人,这件事情他一拖再拖,心想,反正有的是时间,所以这个愿望一直也没有实现。眼下,他父亲多种疾病缠身,不愿意动弹了。狗蛋就对他父亲说:“爹,趁着你的身子骨还能支撑住,我还是带你出去旅游一次吧。”可是,他父亲把个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就是不愿意走出去。
狗蛋有些闷闷不乐。
有一天,狗蛋的父亲见狗蛋满面忧愁的样子,便突然对狗蛋说:“狗蛋,你还是陪爹出去逛荡逛荡?”
狗蛋一听父亲这话,真是喜出望外,便高兴地说:“爹,我明天就带你去,你说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在狗蛋备准备陪父亲去北京的头天晚上,大红灯笼在墙头外把狗蛋喊了出去,站在墙头下,她塞给狗蛋一把票子,说是他爷俩出门在外,花销大了,走路都得花钱,让狗蛋把她给的钱带上。可是,狗蛋把那一叠钱票子一下子摔在了大红灯笼的脸上,气呼呼地说:“谁要你的臭钱?今后,我和我爹的事情你少掺和!”可能是狗蛋的声音太大了,让他父亲在屋里听到了。等狗蛋走进屋里时,他父亲又给了狗蛋一巴掌,并怒声骂道:“混蛋,你怎么跟你三婶说话的?你他妈少指教啊?”
狗蛋把嘴咧了咧,没敢吭气儿。
第二天早上,狗蛋向他父亲说,到北京的火车票买好了,下午就出发。谁知道,他父亲怒气未消地说,不去了!狗蛋只得憋屈着把火车票退了。
这件事情过去不久,狗蛋的父亲又对狗蛋说,他还想去看看外面的光景儿。
狗蛋就冷着脸对他父亲说,这回出去可不准半道变卦。
狗蛋父亲说:“出门干啥哩,我就在家里看看就行了。”
狗蛋就诧异地问:“爹,在家怎么能看呀?”
狗蛋的父亲就说了:“你把我扛上墙头吧,我在墙头上向外望一会儿就行了。”
狗蛋惊讶地问父亲,在墙头上能望到什么呢?
狗蛋父亲坚持说,他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光景儿,一定要狗蛋把他扛上墙头去。
没有办法,狗蛋只好照着父亲的意思做了。
狗蛋把父亲扛上墙头后,怕父亲有什么闪失,坚持上墙头搀扶着父亲。他父亲却说,用不着,自己看一会儿就下来。狗蛋只得在墙头下面,一边扶着梯子,一边向上仰着脸儿,紧紧盯着父亲。
狗蛋的父亲双腿跨在墙头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呆呆地向南方望去。狗蛋发现父亲脸上有了淡淡的微笑。不一会儿,狗蛋的父亲就对狗蛋说:“行了,爹看够了。”
狗蛋把父亲撮下墙头,就问:“爹,您都看到了什么?”
狗蛋父亲兴奋地说:“爹看到了高楼大厦,看到了大马路,看到了一溜两行的汽车,还看到了大山、大海,看到的光景可多啦!孩子,你孝顺爹的良苦用心爹明白,你已经实现了你对爹的承诺了,用不着再为爹这事一直挂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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