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尽尘事 不卦人心

“东皇破，残阳落；阴阳显，天变脸。”说的就是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秘辛。

皖月国上空。

乌云此刻正像一个巨大的东皇钟，笼罩住了整个苍穹。遮天蔽日的黑暗恣意翻涌。飞舞弥漫的黄沙铺天盖地，寸步难行……

我一寸寸审视着这诡谲的天空，终于找到了隐藏在混沌之中丝丝缕缕的微弱残光。

错不了！这绝对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阴阳天！我族男丁成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记住老祖宗传下来的辨认阴阳天的秘密口诀。传男不传女，这是祖训。

冥冥之中注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我的心也随着风起云涌，沉沉浮浮……

“阴阳天，时代迁”这诡异的天气一显居然就是整整三天。

天下终究还是要变了。

我深深地长叹了一声！

01    坎卦

皖月国的帝都，朝歌。

我天天揣着烤鸡、陈年老酒，跟看守城门的喽啰们打成了一片。

“啥，你想从朝歌讨媳妇？就你，哈哈哈哈……”

“老鬼，瞧瞧你自己。一只瞎眼，一条瘸腿，烧成猪头的鬼脸，要不是你有几个臭钱，哥们都懒得理你，哈哈哈……”

我听着他们的嘲笑和不屑，泰然自若。

“这样吧，我们打一个赌，今天我让你们得一张百两银票。赢了，小翠出城采买时，你们得悄悄的告诉我，让我一饱眼福。输了呢，请大家吃十天烤鸭。”我慢悠悠的喝了口酒，抛出来一颗炸弹。

“哈哈哈，老鬼，疯了吧，这兵荒马乱的别说百两银票，十两都难办。”

“行行行，一言为定，要是敢输了赖账，小心你那条剩腿”

喽啰们一片幸灾乐祸的叫嚣。

我不以为意。吃饱喝足后，就悠闲的仰在城脚跟的石块上，眯着眼，剔着牙缝，晒太阳。

将近午时三刻，准时听到了叮叮当当的銮铃声，一辆双辕马车，快速的有远而近。雕梁画栋的红木车厢，持矛扛戟的层层士兵，就知道是押送贵重物品的宫车。

忽听噗通，噗通的两声巨响，两匹矫健的快马竟同时跪地，痛苦的赳赳嘶鸣。庞大古雅的笨重车厢也瞬间甩出去几丈远。随着突如其来的人马仰翻，城门口顿时热闹起来……

我知道他们按照我的谋策，悄悄动了手。“这帮看门狗，天杀的兔崽子，胆肥的很那。一百两银子就敢对国主的宫车下手。”压下暗暗的心惊，我也趁着混乱，浑水摸鱼。取了那两枚贵重的金刚石……

02    无妄卦

“宣，老，老……咳咳咳，老鬼觐见……”

我轻车熟路的进入了这座集千年权势为一身的宫殿。早已没人能认出我，我不知该庆幸还是悲哀。

“就是你，在门口喧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悟人间沉浮，卜凡事尘心。还叫嚣知道本王丢失的两颗金刚石在哪里？”

“熟悉的男音，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的，国主。”我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恨不得把光滑的地面盯出条缝。死活都没想到，我也有跪在这里的时候。

“知道还不快快招来”

“草民，定想替国主分忧解难，只是，只是这卜卦……”我嗫嚅着，头更低，几乎贴到地面。

“大胆草民，吞吞吐吐，竟敢故意耍弄本王。来人……”

“还是依旧的专横，鲁莽，暴虐。”我内心暗暗不屑，狠狠压住滔天怒火。嘴上却诚惶诚恐：“国主请息怒，草民定为国主排忧解难，只是失了的这金刚石是天地间至阳至钢之物，还需这天地至阴至柔之物，与之相衡，才能卜卦问天。”

“快说，快说。”

“国事在先，请国主恕草民不恭之罪，这至柔至阴之物便是，便是后主。”

“大胆贱民，忤逆犯上。来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国主息怒，找回两颗金刚石，才能献于齐开国，梁仲国，保国主世代业绩，草民并不需要后主做什么，登殿陪坐在国主身边即可。”趁殿门外的士兵还没拖我出去，我快速又高声的解释着。

“好，暂且给你一次机会，卜错碎尸万段。”

我赶紧吁了一口气。跪回原地，忐忑的等待！哆嗦的双手，出卖了内心剧烈的震颤……后主，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面吧。

熏香扑鼻、摇曳生姿，一抹久违的大红色，款款而至。

依旧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后宫粉黛无颜色。”恍惚中，入眼的那瑰姿艳逸，那明媚妖娆，慢慢竟成了一大团剧烈跳跃的火舌，张开獠牙慢慢吞噬我……那天她明明是在身边的，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如此狠心，为什么？我悲凉的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淡定。看到后主身后的翠儿似有似无朝我轻轻点了一下头，才慢慢心静。

金刚石失而复得。按照卜卦的方位，在宫殿的东南角主后的善仁宫被发现。

一代红颜，就这么消香玉损……

03    蹇卦

我又一次被宣觐见。但这次不是我主动。但在我预料之中。

私人密室，我和国主。

“天师，你能悟天地沉浮，卜算人心。能否就天下事，指点国主？”

“承蒙国主厚爱，草民愿斗胆献策。为国主破除这三国鼎立的局面，一统天下。”

“好狂傲的语气，不过本国主敬佩你的胆识。事成，这天下都可分你一半。”

”草民不敢，为国效力，万死不辞。只是……只是草民有一个僭越的疑问……”

“没有什么僭越，说于本国主听。”

“草民该死，曾私自为国主问天卜了卦，可，可这挂却是柳暗花明。蹊跷古怪的很那。这柳暗花明的意思显而易见，国主前途光明，却被什么不吉利的隐晦挡了路。本想暗暗替国主解围，以尽草民添微薄之力。可这隐晦主煞星，阴恨，恶毒。草民一时无法。要想破解，还斗胆请国主明示，此生中有无得罪命硬显贵之人。”

“这，这，……”

“要想一统天下，这卦必须要解。草民对国主衷心耿耿。还请国主明示，我好想出破解之法。”我句句进逼。

“量你也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如让我发现一二，定不会饶你。”

“是，是，国主，请国主放心。”

“照你所说，这人应是，应是，前国主，靖渊，我跟后主设计烧死了他……”国主楠楠低语。

我如五雷轰顶，竟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果然是这个贼心不死的孽种。”我愤恨的手指被隐隐攥出青白的骨节……

“大胆，贱民，竟是余孽的余党，来人……”

“国主，国主，请息怒，草民没想到竟是这么厉害的煞星，要废掉贱民一生的修为啊……请恕贱民一时失态，贱民一定不惜生命，为国主破解……”

04    乾卦

我藏在大殿的幕帘后，咚咚的心跳犹如春雷。

一世跌宕沉浮，万事都已激不起年少的性情。可今天这件事除外。

外面是庄重的早朝，威武严肃。国主依我密谋，尽量拖延着早朝的时间。沉稳有素的大臣们，今个一一被喊出列，问及国事。

趁机偷偷打量着昔日的颜面，除了岁月催多了几条皱纹，个个别无他样，阵阵悲哀不觉涌上心来……

忽然，一个微小的配饰引起了我的注意。定睛望去，瞬间证住。只见虎贲大将军魏忠的腰间，佩带着一把不显眼的木质小剑，暗褐色涂漆斑驳陆离，掩不住着岁月的弥久。久违的委屈和不甘像卸闸的洪水瞬间灌透了心胸。我鼻头一酸，热泪盈眶……这世间还是有衷义之士，还是有铮铮铁骨。不愧我残命归来，苟且偷生。

05    坤卦

白狗苍苍，乌云滚动。天空半边阴沉、半边晴朗。

三国鼎立，皖月最弱。强食弱肉本是生存法则，岂能是金刚石可解决的？我以军师的身份，站在城墙上。魏忠一身盔甲，刚毅中尽显威风。

呼呼的寒风凛冽恣意。身体里翻腾着呼啸，似乎剑鞘又拍打在马腹上，剑龙在鞘里轻吟。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金戈铁马，沙场点兵……

“带着旧主的陈物，为何甘心做新王前锋？”我高亢的声音里夹杂着呼呼的风声。

“旧主是情意，新主是本分。我会一生忠于皖族，万死不辞。”他答的滴水不漏。我还是看到了他眼中瞬间的波动。

“可敢觊觎国主之位？”我偷漂他的脸。

“只要他不在国主之位，魏忠愿赴汤蹈火。”

“事成，你来做国主。”我斩钉截铁。

“为什么，是我？”

“必须是你”我不容置疑。

“好”他爽快的答应。眼睛忽然灼灼其华，一丝熟悉的怪异竟一闪而过，我没来的急看清。

三年战事，烽火连天。这些都是我最拿手的。我们以雷霆万钧，势如破竹之势，后来者居上。一统天下，举国欢庆。

06    无名卦

魏忠的权势也随着战事，日益浩大，如日中天。集千军万马于一身，天下在握。

他却更加变本加厉。散尽家产，买通权贵，暗暗细细为自己铺路。

是“贪婪”，我永远忘不了那满满欲望的眼神！那些年，我每每从同父异母的弟弟眼里读到。起初魏忠那股熟悉的怪异，我该早就想到的。

三年里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还应该坚持，但他偷偷暗自摸索那柄木制小剑时的黯然伤神，却不是假的。我矛盾重重……

…………

一切顺利的如此不真实。马上就是新国主魏征登基之时。

我却一剑涌入他的心口……

我已忍无可忍，多年死里逃生，呕心血沥的扶持一个“贪婪”的新国主，不是我的初衷。这跟之前又有何区别？

“二十年了，魏忠，你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你的国主靖渊真的死了吗？他就在你眼前……”

魏忠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巨大的瞳孔放出异样的光彩。“

国……主，真的是你吗？我也曾怀疑过……请原谅我的隐瞒之情。只有太子登基，大事已定，我才敢公布天下啊！从我亲手弑儿的那一刻，就没想过回头，我多年的筹谋，由不得一丝大意……求你，请太子来，我再看他最后一面……”魏忠满身的血迹，试图爬过来拉我的衣襟……

哄哄的一片混乱……接下来我看到了日夜思念的身影。本以为早就死去的太子，一身登基的大红龙袍，煞是耀眼。只见太子踉跄着步伐跑进来，猛的扑倒在魏忠身前，哭嚎的大声喊着爹……

原来，我“死”后，魏忠闹着生命危险，救下了太子。为了掩人耳目，却亲手杀了自己的骨肉。这些年战战兢兢的生活在新国主的眼皮下，如履薄冰。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我报仇雪恨，扶持太子上位……

07    尾声

皖月国终是变了天，恢复了往日的峥嵘。

我怀揣着魏忠的骨灰，周游天下……

皖月国也多了一条戒律：卜尽尘事  不卦人心……

一元短篇小说训练营 23 梅拉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