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集（一）

休几天年假，陪陪老父亲。

恰逢抚宁大集，半天溜腿加购物，爷儿俩满载而归。

以前物流不发达，商品也没有这么琳琅满目，北方农村的大集是以前特别重要的交易集散地，每个人的记忆里想必都留存有关于赶集的回忆。

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去赶台营大集。台营和家乡中间间隔着一个洋河水库（现在有了洋气点的名字-天马湖），如果陆路走，需要翻山越岭，走东线有修好的马路，路程中间需要翻越战马王岭（战马王岭与天马湖、天马山是有一系列的传说相连的，以后有时间给大家讲民间故事）。路线长、坡陡难行，爬一个坡累成狗。而走西线全是山间小路，荆棘丛生，幽僻处少有人行。还有一条冬天的路线，也是住在水库南侧的村民们都喜欢选择的，为什么呢？因为可以“跑冰”。

何谓“跑冰”？就是在水库水全部冻结的时候，从我们村所在的水库的南头走冰路去往水库的北头，也就是台营集的所在地，是我们两地之间最近的距离。

我有生以来就跑过一次这条冰路。并从此不愿再次尝试那心惊胆战的滋味。

和谁去赶的忘记了，买了啥也忘记了，大集的喧闹熙攘场面也忘记了，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见闻也忘记了，大约我的全部意念都集中在路途中间那一大段恐怖至极的冰面了。

有过冬天上冰经验的人都知道，冰面冻得结实之后，会形成很多裂纹，有句俗话说“不怕竖纹怕横纹”，冰裂纹的走向是向下延展的说明冰冻得比较结实，看着挺吓人，实际上是安全的；到了开春的时候，冰面会出现横纹，这是解冻的迹象，这时候就不能再冒险上冰了。

冰裂是非常壮观恢弘的景观。大自然鬼斧神工，并非人工雕琢所能比拟，透过晶莹剔透的冰面俯视冰下的世界，净白、清幽、泛着蓝绿的深邃，湖底神秘的水晶王宫，此刻因为被人类打扰，而从水底发出一阵阵的嘶吼，“咔咔”声响彻冰面，视觉的冲击与听觉的震撼，足以让人恨不能肋生双翼、脚踏飞轮，哪里还有心情淡定自若地欣赏这份壮阔奇谲？

有经验的同路人倒是颇有见识的样子：“啥事儿没有啊，这冰结实着呢!”甚至有人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骑自行车在冰面上自由穿行。

奈何我就是没见过这种大世面啊，几乎是把心提在嗓子眼走完冰面，直到踏上土地的一瞬间，才恍惚觉得自己似乎捡了一条小命那样的幸运呢。

如我这样贪生怕死之辈，从此便几乎断了“跑冰”赶集的念想。

而让我对水库心生敬畏的，除了这经历之外，围绕水库和库边的天马山在民间流传的各种传说轶事，也足以使家乡的山山水水蒙上神秘莫测的面纱。而这座水库，以前几乎每年都会有人祭献生命，有说因此这方水土才风平浪静、风调雨顺，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的，有说守护这里的山神、水怪惩恶扬善、嫉恶如仇、扶危济困的，恩威并施、善恶分明，却也乐享尊崇、主宰众生。

父亲讲给我听这样的故事：

“破四旧”的时候，天马山上原来供奉的佛像被作为“四旧”的代言人，必须砸烂，而天马山一直以来在我们当地百姓的心目中都是一座神山，村民们朴素且虔诚的信仰着“天马山上有神灵”这样的传说，于是这“四旧”几乎无人愿去除，也无人敢去除。最后，有个村里的十多名村民把这任务完成了。这个村也在水库南边，冬天去台营赶集、也走“跑冰”的捷径。后来的故事是，某年冬这十多人与往年一样，“跑冰”赶集，结果冰面裂开，收了他们的小命去也。

人们都说，这是天马山上的神仙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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