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梅花开了

楔子

清晨，我被一阵浓浓的腊梅花香味儿叫醒。我微闭着双眼，吸了吸鼻子，又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让香味儿弥漫，再弥漫，直至弥漫进骨髓。

              01

闹铃声固执的响着，我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侧身看向窗边，窗户的缝隙里有一丝微光照射到床上。我一个翻身坐起来，揉揉干涩的眼睛，看向床头柜上地闹钟，6：45分。

“儿子，快，来不及了，快起来！”我光着脚跑向儿子房间。

儿子今年上高中了，七点要上早自习。昨晚因为作业太多，凌晨十二点多才睡。

“妈妈，你怎么不早叫我。”幸好早上要穿的衣服我早已给他准备好，按穿衣的顺序准备好放在床旁柜子上，穿起来很快。

“都是妈妈的错“。我边说边在光波炉里将面包和牛奶加热。儿子用了5分钟时间洗漱完，拿起面包冲出了家门。

“慢点跑，儿子。”看着远去的背影，与孩子爸爸那时候一模一样，我的眼眶湿了，嘴角却向上弯出了很大的弧度。

          02

那年我18岁，孩子爸爸19岁。我们在同一所中学，他高三，我高二。

我还清楚的记得，也是这样很冷的清晨，做完早操后，我正准备去食堂吃早餐，一阵浓浓的香味吸引着我走向院墙，微光中，一树灿烂地鹅黄色的腊梅花，立于墙角，兀自开放。

花非常香，是那种能让人沉醉的香，浓烈馥郁，我很想凑近点去闻一闻香味。可是花朵很小，树干很高，树枝往上张开，但离地面有点远，还有个坎子。我踮着脚尖，吸着鼻子凑上去。忽然，我脚尖一滑没站住，眼看就要扑向坎子下。

这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抓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提回了原地。

惊魂未定的我，回头一瞬，定在那里，痴痴的盯着眼前这张阳光帅气的脸，像个傻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喂，同学，你干嘛呢？不要命啦？”一个好听的声音从这个帅气的人的嘴里发出来，虽然是在指责我，可我却觉得那么悦耳好听。

我的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声道谢，然后转身跑开了。

此后，我们开始经常在图书馆相遇，在教学楼的走廊相遇，在饭厅相遇。我知道了他叫陈翔，也是文科班的。我会经常去图书馆向请教，他也会耐心的给予我指导。

他对我就像一个大哥哥，始终有一份威严让我又敬又怕又喜欢。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看他时开始心跳加速，还会情不自禁的脸红。

冬去春来，腊梅花儿谢了。春天的颜色更加绚烂，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近。我还是会经常去向他请教，他依然会不厌其烦的给我讲解。

在经历了甜蜜而又温暖的半年相识相伴后，他毕业了，考取了梦寐以求的浙大中文系。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们再次相约去了学校图书馆，他把自己高三的学习笔记本全部给了我，要我好好准备，他在浙大等我。

此刻，我的心如那树腊梅花一样芬芳，我下定决心要跟随他的脚步，考到浙大去。

                03

高三这一年，我复习的很辛苦，但我内心却一点也不觉得苦。他的笔记本上那股淡淡的他的味道令我沉醉，看见笔记本，我就仿佛看见他在我身边。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如愿考进了浙大。

收到通知书的时候，我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我第一时间打电话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陈翔。他一改往日的严肃，隔着电话线，我也感受到了他的激动，仿佛看见他上扬的双眉和裂开的嘴，我甚至想到他肯定是一蹦老高，手舞足蹈的模样。

就这样，我们携手走进了同一所大学。

记得刚入学的时候，从来没出过远门的我，傻乎乎的提着两个大箱子，站在动车站口不知道东西，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写着“欢迎澜洁”的牌子，在人群中举得高高的很是显眼。顺着牌子看过去，看清了牌子后面的那张脸，是那张让我期待的帅气的脸。我挥舞着双手，“陈翔，我在这里！”陈翔看见我，丢下牌子向我跑来，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千言万语，无数的思念，都融化在这个拥抱里。

我们又成了师兄妹和最好的朋友，学校的许多地方都留下了我们在一起的踪影。

春去秋来，虽然我俩心里都装着对方，但我们始终是好朋友，是兄妹，没有捅开恋人的窗户纸。陈翔对我的关怀可谓无微不至，我也很依恋他。

每个寒暑假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在别人眼里，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我喜欢到球场看他打篮球。喜欢看他如旋风一样在篮球场上奔跑，看他强壮而灵活地身体，看他优美的三步跨篮，看他潇洒的三分投篮。每次我就像个小迷妹，拼命地为他鼓掌，甚至为他呐喊助威，为他高歌。

他可以对我无微不至，但他始终不说出那句话。

有一次我感冒了，吃啥都没有胃口，就想吃一碗家乡的酸辣粉。他跑了好几家店，也买不到家乡的味道。他情急之下，干脆自己对照网上教程介绍，买来各种佐料和红薯粉，自己来做。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真的做出来了，味道颜色都和家乡的酸辣粉一模一样，让人垂涎欲滴，味觉大动。我吃了满满一大碗，这是我此生吃的最好吃的酸辣粉。

外表下我热情开朗，可骨子里我是保守的。他不开口，我也说不出来。

              04

缘分很奇妙。在我大二下学期，入三九的那天，天气阴沉，异常寒冷。

下午，我俩正在图书馆看书。突然，我上腹部疼了，越来越疼，是那种绞痛，还牵扯到背部疼痛，整个人疼痛得卷曲成一个弯弓，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滚落。

他见状吓得脸色苍白，背起我就往学校医务室跑。还在医务室门口就大喊：“医生，医生，快看看她怎么了？”医务室医生也被他吓到了，赶紧给我做了初步检查，建议带我去医院，说腹痛不能随便止痛，怕有其他情况。就这样，他又心急如焚的叫来救护车，将我送到最近的一所医院。

在车上，他一直紧紧地将我的手攥在他温暖的大手心里，将我的头抱在他怀里，也不顾我一阵阵的呕吐物发出的臭味，用袋子收拾好，帮我擦着嘴，还不停的安慰我说“小洁，小洁，不会有事的，忍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我已经没有力气跟他说话，就这样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

赶到医院后，经检查，是急性胰腺炎。医生说幸好送得及时，如果晚了，可能导致胰腺化脓穿孔，就会危及生命。虽然没造成更大的伤害，但还是需要住院治疗。他又跑前跑后的帮我办理住院手续。

住院期间，他一直在医院陪我，病友总夸我有福气，男朋友这么体贴，还会照顾人。

听着他们的夸奖，我心里涟漪久久不能平静。我知道，他就是我一生的幸福，我不能错过。

出院后，我请他到一家咖啡厅，说要当面向他道谢。我提前了10分钟，选了个靠近窗户的位子。外面下着小雨，我默默的数着行人的步伐，数着飘飞的雨点，回忆着与他相识的点点滴滴。

忽然，一阵久违的香味浸入我的肺腑。一转身，被一束很大的黄艳艳的腊梅花挡住了视线。“恭喜小洁康复出院！”

是他，他竟然带了我最爱的腊梅花。

这一刻，我的眼泪喷涌而出，我一半撒娇一半嗔怪他虚头巴脑。

我接过花，飞快地在他脸上印上一个温软的红唇。

陈翔傻了，他就那么傻不拉唧的站在那里盯着我看，有点不知所措。我脸上升起了一片红霞。

“快坐下呀，傻瓜！”我拉了拉他衣袖，待他入座，我将咖啡轻轻放到他面前，以咖啡代酒，举杯向他：“翔哥，这一次，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就没命了，真心谢谢你！”砰的一下，我喝了一大口咖啡。陈翔也喝了不少。

“翔哥，我们认识四年了，我知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想做你女朋友，从此以后，我们永远不分离，可以吗？”我向他发出了爱的宣言，并一仰脖子，把杯子里的咖啡喝了个底朝天，杯口对着陈翔。

陈翔没有端杯子，他喃喃自语道：“不行，你是公主，我没资格做你的男朋友。”

我一听火了，“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不管那么多，你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就行。”

陈翔：“我一直都喜欢你，你知道的。只是，我是农村的，爸爸走得早，妈妈一个人将我养大不容易，我家条件不好，我不能让你受苦。”

“你这是看不起我！我是爱富嫌贫的人吗？那以后你别管我，也别理我，你做的到吗？”我气得声音发颤，一转身跑开了。

陈翔抱起被我丢在桌子上的腊梅追上来，拉住我，向我道歉。告诉我说他一直都爱我，但是怕被我拒绝，怕我跟着他受苦，所以一直压制住自己的情感不敢说，只希望能像哥哥一样陪着我就好。

我一把夺过腊梅，骂他是傻子。然后，用力挽住他的臂弯，拖着他向电影院跑去。

                05

陈翔要毕业了，因为成绩优异，表现好，招聘会上，被杭州一家国企看中，但是他没有签约，他想回家乡，回到西部这个小城市。

当时，我很不理解他，质问他为何不留在杭州，非要回那个小城市。

他说他母亲一个人在那里，离不开他。他还说他学的是中文，想回家支教，想让家乡村子里的孩子们，不需要远行就能有好的学习条件，能学到更好的中文，能被国文熏陶。

没办法，我阻止不了他的梦想，只能支持他。就这样，他放弃了大城市的好工作，回到了家乡。

这年寒假回家，我将我俩的事向父母坦白了，并带他回了我家，拜访了我父母。

父母亲一开始是很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他们认为陈翔回到乡下，人生没有尽头，生活也会很艰苦。可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父母也没办法。其实，父母是喜欢他的，说一看就知道是个诚实的孩子。

很快，到了我毕业的时候，我顺利进入到上海一家私企，收入不错。

君在江之头，我在江之尾。我们开始遥远的思念。“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那时候虽然有QQ，但他在乡下，信号总是不好，流量费也很贵，他工作也很忙，我们只能约好连接视频的时间。可每每还没说上几句话，不是信号断了，就是有孩子惹事不听话了，只好匆匆关掉视频。

这种日子维持了一年多，我实在是受不了身边没有他的孤独。便在我母校应聘了一份中学语文老师的工作，也回到了家乡。

            06   

一年后，我俩开始谈婚论嫁，并在父母的支援下，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82平米的房子，把家安在了我们感情生根发芽的学校旁边。

这一年，陈翔26岁，我25岁。在亲人们的祝福下，在金秋十月，我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结束了爱情长跑。

陈翔特意在新房的卧室窗户下栽种了一株腊梅，并笑说这是给我的定情物，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他希望每年都能开出无数花朵，让芬芳装扮我们的生活。

结婚后，是我们在一起最美妙的时光。每天我像公主一样接受着他的爱护，宠溺。我常常问这样宠我，就不怕把我宠坏了？他倒是理直气壮的说不怕，宠坏了也是他心爱的宝贝。

就在春暖花开时，我怀孕了，有了我俩爱的结晶。陈翔知道后，喜极而泣。

可是，世事难料。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很多事是无法预料的。

暑假时候，那天刚刚雨后，地面还有点湿滑。陈翔陪我去做孕检。正当我们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忽然从旁边跑出一个约3岁多的孩子，直奔马路中间。后面跟着一位老奶奶一边追，一边喊着：“小祖宗慢点，小心车！”

忽然，一辆右转弯的货车飞速开来，眼看着就要撞到孩子。陈翔来不及思考，一个健步冲过去，一把拉开老奶奶，再去拉小孩子时，车子已经冲下来了，情急之下，他把孩子往旁边一拉，自己却没控制住脚步，撞在车上，倒在了血泊中……

人群中有人惊呼，汽车声戛然而止，我大脑一片茫然，周围一片寂静。

腊梅花开时，我为他诞下了一个胖儿子。可是，他永远离开了我，他无法见证儿子的成长。

心语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