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作者: Vivian的异想世界 | 来源:发表于2017-11-26 03:44 被阅读0次

    她,今年35岁,未婚。

    35岁,如秋天成熟的水果,从内在自然散发出了浓郁诱人的气息。涂上口红,踏着高跟鞋,身着一席长裙,带着一丝笃定而野性的眼神,穿过繁华喧闹的城市,不带任何留恋地回到自己的居所。打开CD机,放上一曲自己喜欢的歌曲,泡个澡,开始画起自己心爱的油画。

    这至少是她对35岁的理解。可是她生在中国一个普通的小镇,35岁加上未婚,她的处境可想而知,镇里人帮她设想过的命运就两种,熟透的水果,嫁个离过婚的男人已经是不错的归宿。要不就只能熟到腐烂,掉进土里,化成春泥更护花了。

    她从来不跟这些人计较,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可是现在打电话过来的是她亲妈,不用想接起电话,无非又是哭哭啼啼,感叹自己命运多舛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让自己受尽镇上人的耻笑。刚开始母亲还会遮遮掩掩说天气提年纪,后面也是估计嫌累了,每次就直奔主题。以前她会和和气气地劝母亲,叫她想开,自己也在认真地相亲,把母亲劝好以后,自己再去拖地洗衣累到精尽力竭,把这些施加在她身上的莫须有的东西消散后才去睡觉,第二天照样早起上班,就跟没事儿一样。这样的戏码在过去的5年里不断地上演,一幕一幕,把她那股对生活的热乎劲和耐心消磨没了。更何况她今晚心情有些郁闷,每个女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莫名其妙地不顺心。看着电话她突然心生一股厌烦和愤怒,赌着气没有去接听。这一次没有接听,可就闹出事儿来了。


    幸亏她昨天把手机关机了,要不又得折腾一晚。第二天她从弟弟弟媳那里才知道消息,说是母亲昨天说要去家门的小池塘前投河,觉得人生无望,想一了百了。哭着喊着围了一堆人,最后弟弟弟媳给拉回来。她觉得母亲既可怜又可恨,还怕她再出什么岔子,于是早上搁下工作,就往家里奔去。一回家,就见母亲若有所思地躺在那个小房间,她接过父亲准备的早饭给端进房间,母亲一见到她,立即避开了她的眼神。她坐在床头,端着粥,准备喂她。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特别忙嘛?”

    “我不吃,你让我死了算了!”说完,又哭起来。

    “您这日子过得好好的,您自己这是干嘛呀?”她几乎无奈地说道。

    “我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哪里过得好好的,我们镇里,30岁还没有出嫁的姑娘,就你一个了。你倒好,35了,也不见有动静,我这胸口天天都堵得慌,我怎么命这么苦?”

    她心想,我的命比你还苦,摊上这个一个亲娘。“你管镇里的人怎么想,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要房有房,要车有车,过得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比我们那些镇里结了婚又离婚还拖儿带女的好多了。”

    “那人家也算结过婚了。”

    “那你的意思,我就大马路上随便拉一个结完婚,马上就离也成是不是。那我现在就可以如你的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我知道, 都叨叨叨说了5年了,我还不知道, 我这不是没遇到嘛?”她知道再这么说下去, 又会陷入以前的死循环.她不想再讲下去,她觉得没劲,没劲极了。

    “赶紧把早饭吃了,我还回去上班了。”她把早饭递过去。

    “你今天要不给我具体的时间让我安心,我就不吃了。”

    “给时间,我怎么给时间,我怎么不让你安心了,这几年每天打电话都是这个事儿,你觉得有意思嘛?还去投河,你这不是要逼死我,要不我们一起去死行不行?我说我的亲娘勒,你能不能别这么作,你要这么下去,咱们断绝母子关系成不成?你满不满意?”


    母亲看着平时温顺的她突然反了腔调,一下不知道如何应付,就赌气地说“断绝就断绝,你现在就给我出去,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要放在平时,女儿肯定过来求软。可今日,她却不想再这么温和下去,把早饭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留下父亲望着她的背影叹息。

    火车不断地往前行进,穿过黑暗的隧道,她看到了阴沉天幕下,平整的稻田,燕子在远处的黑云下盘旋,大雨即将来临。她今天本来要开车过来看母亲的。可是前些年,为了躲避家里人的唠叨,去尼泊尔爬雪山,把膝关节给弄损了,后面也就不太习惯开车出门了。车厢内的光线愈加阴暗,她耸着肩哭起来,邻座的大姐见状给她递来了纸巾,正如十五年前,某个夏日的情景。

    那时火车咔嗒咔嗒地从广州开往北方,前一晚她拒绝了他的求婚,第二天离开了打拼三年的广州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被掏空,她在火车上哭了整整一夜,哭得实在没有力气了,  便在黑夜中沉沉地睡去。第二天醒来,整个车厢笼罩在阳光里,红肿的眼睛在这刺眼的阳光下分外灼痛。看着如今窗外的雨帘,她想这么多年她自己还是长大了,哭过就马上知道生活还是要继续。

    尽管今天她是带着怒气走了,但母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除了欺负亲身女儿这点狠,倒不至于出现能真地有狠心跳进冰冷的河水里,这一点她倒是很清楚。她回想起来自己怎么如此反常,可以和母亲唱反调了,不过这滋味还是前所未有的爽,从小到大,她一直对自己说要隐忍善良。最亲的人也因为她的善良而怠慢她,她想这以后的人生她就该叛逆。那些不嫌给别人麻烦的镇里人和所谓的朋友以后她还真该避而远之。关键是她自己确实也没有做错什么,她想自己就该干干脆脆清清爽爽地活下去。早上因为行程改变而耽误的工作让她收回了思绪,她立刻打起精神准备迎接今天的挑战。


    17岁时,她高中毕业,母亲和她说去当公务员吧, 镇上多少有点关系, 生活稳定特别适合女孩子。她当时想着自己每天要是坐在办公室,打打文字,看看报纸,喝喝茶,过着一种一眼就看得到头的生活人生该是多么的无趣。关键是还是会一直处于母亲的管控之下,她有一种想法,就是她想飞出去,越远越好。

    镇上自己這个家族正在腐烂,无止尽地走向平庸,她已经看到了那些被财富和名声而包裹的新鲜肉体正在失去生命力。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无力指责她,毕竟她赐予自己生命,每当面对镜子中的自己时,她都曾想将自己面容中与相似的部分在自己的视野中涂抹掉。她知道母亲从小就偏爱弟弟,倾尽大部分的精力和爱给到她的儿子,也不过是把儿子培养成一位平庸的人。

    她想她的人生里有些东西是缺失的,就是那些伟岸却又温柔的力量,可以在背后推她一把却又可以在她肩膀上拍一拍的力量。她当然没有听从母亲的安排,带上最简单的衣物,来到了沿海城市广州。那时她17岁,她充满了勇气和力量,她在心中为自己南行谱上了一支雄壮的曲子,在广州的日子时时在自己的心中歌唱。她那时,还是个娇小的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来有一对酒窝,甚是好看。如果不是遇见他,也许她永远就是无知无畏,背着现金,在各大商场穿梭的小小的采购员。她很少向谁提起过他,不是故意,而是她完全没有觉察到必要。

    相处三年之后,20岁的自己的每一个思维每一个想法都是他,她自然地将自己活成理想中他的样子。只要在17岁看到她,又在20岁时见到她的人都可以看到这种影响和改变,她已经将他融入成自己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真心爱过的人从来不曾远离过我们,而是变成了我们灵魂和身体的一部分,他们藏在那些眼神,不经意就会流出。拒绝了他的求婚而北上后的10年里,她每天总会在凌晨左右醒来,脑袋里面留下的残骸都是他。有时是她离开那天他痛苦的表情,她就跟着他一起哭。有时是他开心得像个孩子的模样,她就跟着笑然后哭起来,有时她会跟他说说话,多是问候的家常语。

    多年后等她想清楚她为何拒绝他的求婚时,她会对他说“现在想想,你当时求婚确实将我吓到了。我从小到大,我从未受过如此之关爱。我因为自卑而感到害怕,害怕我配不上你,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你,我当时想等我再强大一点,也许才会想和你走下去。我那时很迷茫,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于是我选择了逃避。”

    30岁时,去尼泊尔的第一晚,她找同行的人要来了两瓶啤酒,因为她知道她自己今晚又注定会有睡不着。如果不来点酒,经过了今天一天的身体劳累,也许她的身体会垮掉。喝完两瓶,黑暗的小屋里都是啤酒的香味,不一会儿,她拿着酒瓶在房间的走廊上哭起来“我求求你,你放过我把,10年了,我他妈每晚都在想你。别人问我,我一个小姑娘,怎么在上海开起了三家服装店,怎么可以在这商海里沉浮。难道你还不知道嘛?我他妈还不是因为你。你像一个毒瘤一样,改变我脑子里面的结构和零件,我就是你了,我就是你了。是的,当年是我做错了,我错过了你,没有答应你的求婚。可是那时年轻不懂事儿。杀个人,判个刑还有期限了,你这无休无止的折磨,也该有个头也该有个头。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呢?!别人都说尼泊尔是一个充满神明和虔诚的国家,是的,我信仰了你10年,我现在许愿求求你放过我吧!”歇斯底里的她,终于没有力气,沉沉睡去。

    第二天,太阳将光束一点点投射到群山上,慢慢地,安纳布尔纳南峰,安纳一号峰,道拉吉里峰瑰丽般呈现在她的眼前,她被这美景震撼,她暗暗地下定决心,她决定将她对他的爱融入这雪山的静穆里。 她想要开启新的人生


    她关掉了上海所有的服装店,擦去所有沾染上他的气息和影响的地方和细节。当然她不会回小镇的,她来到了杭州,临近上海的城市,那里的人注重享受生活,重视生活品质。她将一部分积蓄为自己购置她们镇里人所看重的房子和车子,尽管她不在乎这些,但是她不想镇里的人听镇里人的闲话,她怕麻烦。而且房子和车子也确实给自己带来了安全感,她想她现在可以开始完成她心里一直未竟的心愿。

    是的,她30岁了,她想做一些真正地让自己开心的事情了。她从小就知道食物是有温度,用心做出的食物总会受到欢迎,于是她用剩下的大部分资金投入自己热爱的烘焙饼干和清爽可口的花茶里。她不求多久可以收回成本,她只想好好地在自己没有生存压力的情况下,做更多悦己的事情。

    在这五年里,他偶尔会来联系她,她没有狠心到将他删除,但是她已经对他不产生任何情绪波澜,她如同对待一位老朋友一样对待他。再见到他是最近了,5年的时间里,他变化了很多。曾经匀称的身材,已经发福。头顶的头发也掉了很多。他和他老婆的关系不是很好,她老婆会一直查他的手机,看看他有没有和她联系,他现在后悔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结婚。这几年,他投资的公司不顺,目前尚可维持生计,但若要维持当日的风光已经不大可能。

    他对她说“我时常会幻想,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心急,我们再在一起走几年,如果我不那么早结婚, 也许现在的境况会完全不一样。可惜……”她没有等他说下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 你怀念不过是过去美好的东西, 要是我和你走下去,也许会遇到更多的未知的问题, 也许那抹蚊子血就是我。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他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她说“再说吧。”

    她急切地需要离开,她怕自己会当着他的面哭出来。她打上出租车,关上车窗,强忍的泪水一滴一滴一行一行流出来,她曾经以为容颜和岁月只对女人有杀伤力,她发现男人也在劫难逃。曾几何时,他就是她的信仰,他那么阳光而沉稳,他的出现在人群中那么耀眼,她被他深深地吸引。他给与她了从小未曾获得的父爱,那种伟大坚韧而又温柔的力量,而如今现实生活消磨尽了他所有的魅力,她宁愿那个被岁月摧残的人是她自己。

    尽管,她已经不再爱他,但是她依然无法容忍自己爱过的人被时光欺负成如此模样,她想帮他,不求回报地帮他,就当对自己这么多年一个了结,她35岁了,撑死了活也就25年,她不想活那么久,60岁就够了。她看了看自己的储蓄卡,她想如果可以给他100万,他应该可以好起来的,别人说她傻说她天真也罢,这是她能够给与曾经深爱过的人最后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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