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下）

五奶奶她就是基因好。给五爷爷养活了三男三女，拉扯大了三个孙子两个外甥，却一直腰不弯背不驼的，一直到了90，走路也不用拄杖，天好的时候，要扛上锄头去西边的地里干活去。

她的闺女们在四下的城里置办了产业，不缺钱花，知道老母亲她爱吃，就经常地给她带来烧鸡，冻藏在专门给她买的冰箱里，想吃了就拿一个出来化开，蒸笼上再热透一次，她老人家两、三天就吃掉一只。

过了90以后，儿女们再也不同意她一个人生活，即便是她三番五次地要自己单过，儿媳闺女们还是安排了当班，每个儿子家里出人，一个儿子负责一个月的照顾。无非就是给她做一下饭，早上、晚上去看她一下，晚上在她的隔壁房间里休息，免得她出个什么意外。

这样过了好几年，安安稳稳地。她的大儿，我的大叔过世得早，大婶也到了60多，身体弱，照顾好自己已经不易，就商议着由两个儿媳替婆婆照顾好奶奶。五奶奶和孩子们处在一个院子里，每天乐呵呵的，颇为滋润的。

那一天她想吃肉。打发孙子媳妇去南边的大街上去买一块，想想还有闺女给的1千块生活费，放在自己的枕头下边，要伸手去摸出来抽一张钱，却手下扑了个空，不自觉地问到，老二家的，可知道我这枕头下的钱在哪里，是你们收起来了吧？

没有啊奶奶，谁也不知道你在枕头下有这个。

这就怪了。

你别急再找找，我身上有钱，先给你去买肉吧。话说完就去了南边的肉铺里，买来了半肥半瘦的一块好肉，放在锅里红烧炖上了。

五奶奶晚上吃完了肉，还夸了孙子媳妇味道做得好，肥肉烂熟，香，就是瘦肉有点老了，还好她的牙很好不怕。就早早地睡下了。

到了晚上，她的肚子闹腾了起来，疼得没法安生地躺着。孙子媳妇，儿媳妇都来了，估摸着是下午的那块肉的缘故，叫人去南头的医生家里买来了小儿的消积丸儿，按照大人的量给她服了下去，不料没到天亮，她一下子失了禁，一下子上吐下泄，人一下子就起不来了。

早上我的娘听说了五婶子突然不好，去床边看她，听她絮絮叨叨了钱没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就劝她说都是小事儿，不要挂在心上，安心养好病吧，她不由得在被窝里悄悄滴下了几滴老泪来，说这几年我耽误了小孩子们出去打工挣钱了，这些钱都不容易，小孩子们照顾我也不容易，拖累了孙子辈的孩子们，不该让他们这么烦我，要是我还自己过就好了。

没人烦你，她们说话声音大，是怕你耳聋听不见呢。大概只能这么糊弄她过去了，这些儿孙们的确做的不错了。你没看王家的，张家的儿子打老子，家东徐家的儿媳妇撕破了婆婆的嘴呢。咱这一家子的孩子们都是好的。

话是这么劝勉过去了，可看看她一天不如一天，等到当家的长孙连夜赶回来，已经要去医院里去了的地步。去了医院也就过了两天。93岁的老人，即便是看起来身体行壮，也不过是薄胎的瓷瓶儿，经不起星点的折腾，碰一下就会碎的。

迷信的说法，阎王派了黑白无常二鬼，白天晚上轮着勾人的性命。人活的这么好，突然就这样走了，真可谓人生无常。来勾她的无常，该是个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