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子村成了汪水镇堡子大队二小队。接近农历十月份,家家户户在小队长的安排下正在播种最后一批秋地里的小麦。马根生到队上的牲口窑喂牲口,农闲季节将要开始,自从解放以后,每到农闲时节,大队部都会组织社员批斗地主大会,让地主从根本上认识到自己的阶级本质。
马根生家虽然划分为中农,是因为他没有雇过长工,但是也在批斗之列。大队部认为马根生正向地主靠近,有必要对他进行教育。马根生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这十几年的奋斗等于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到头来还要大会小会被批斗。
土甸子虽然偏僻,但是土地改革已经结束。这个地方四面环山,交通也不发达,进出山只能走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
土甸子初小是在一个破旧四合院子内,房子破烂不堪,抬头一看,太阳透过屋顶的缝隙照在木板做成的桌子上斑斑驳驳,下雨时这些缝隙中就会有涓涓细流长流不息。
马德龙和毛承芳到土甸子初小上班后就再也没回去过,这个学校包括毛承芳和马德龙总共才五位老师,其他三位教员都是本地人,学生就是这方圆大山中的孩子,大概就七八十人,每天一放学,学生和三位教员一走,热热闹闹吵吵嚷嚷的小四合院瞬间安静!马德龙和毛承芳刚来极不适应,尤其是下午学一放,整个校园安静的叫人受不了,他两胡乱用煤油炉子做些吃的吃过饭,就出去溜达,慢慢地他两和这里的人也混熟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在闲聊中认识了几个赌徒,马德龙和毛承芳便如鱼得水,白天给学生上上课,晚上就一块玩赌。
起初两人为了消遣时间,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汪水镇从里到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俩愣是不知道,一连几个月都不回家。马根生好像忘记还有这么个儿子,虽然说龙龙当了几年兵,回来又当了先生,但他从来没给家里一分钱,还隔三差五的向家里要钱,无论走多长时间也不给家里写信。
秋月每天一到晚上就念叨龙龙咋几个月了不回家,虎虎我都忘了多长时间也不给家里写信,不知 好不好?根生只有回一句:“龙龙当先生能有啥事?虎虎那个懒怂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我听人说跟他师傅到很远的大山里干活去了。也不知道给家里捎钱,唉!……”
幸存自从爱云生下二同后,越忙了,除了每天要按时出工外,还要侍弄家里一亩四分自留地,闲暇之余,在自家门前的沟边开垦出一些地,只要不是太陡人能站住脚的地方,他都开垦出来,撒几颗玉米或者蔬菜种子,来接济家里生活。幸存想让爱云月子坐满就去出工,这样他的担子就能轻点。想着秋月越上年龄性子越慢,有时候天塌下来,她该干啥还是干啥,想靠她帮忙想都不要想。
如果德虎在家也能多一个人挣工分多好,他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压力。真不知两位老人咋想的?德龙那次回来看见家里活太多,竟有背起工具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也不往家捎钱。
地里的活少了,马上就到深秋了,社员忙着往地里拉粪,先堆积在地头,等明年开春在往地里上,听队长说今年冬天准备在“帽盖子”山整田,晚上还要开地主批斗会。”幸存一下子感觉自己的生活不再是干活,似乎多了些啥,但他又说不清。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树叶在秋风中也已经失去光泽而干枯,在风中发出刷拉拉的响声。风中带着一股冰凉的气息。社员六点多上工感觉已经到了冬季。但是在“帽盖子”的工地上,红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红旗下社员们干的热火朝天,今天是整田的第一天。在这里干活,不单是二小队的社员,还有一、三、四、五其他队的社员。
远远看去,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田埂边放着推土的,挖土的衣服,他们挥汗如雨,干的热气腾腾。说笑话的,说荤话的使工地上空不是飘荡着爽朗的笑声。幸存甩开膀子挖土,满脸汗水,脱掉夹衣的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微皱着眉头,脸绷得紧紧的,他与这热闹的场景显得格格不入。
大队部在这五个小队中选了几个能歌善舞的男女青年,每到休息时,这几个青年就演上几个节目,以消除社员的疲劳,活跃社员生活。幸存坐在人群的最后面,他也不去看,也不和别人唠嗑,不知一个人坐在哪里想啥?
马根生今天就感觉心里特别慌,他不知道晚上开社员会时咋批斗自己,让他承认错误他不知该承认啥?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二娃子进来了问:“大哥,你发啥呆呀?有事吗?”
“没啥事!就是心里慌的很。”根生重重的谈了口气。
“大哥,我知道你想啥,不就是你的成分的事吗?啥也别想,如果晚上开会有你,不管别人说你啥,你都装做没听见。你就啥事没有。”二娃子很有经验的样子。
“你咋知道没有事?”马根生疑惑的看着二娃子问道。
“嗨!我还不是听人说的。”二娃子嘿嘿一笑说。
马根生忧心忡忡地说:“我听说,批斗的人胸前挂一个纸牌,上面写上'打到地主XX',而且到背着双手用绳子捆起来,社员们边哭边骂边打,如果真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放心吧,你没雇长工,没放高利贷,更没有弄死人命,社员们为啥骂你?”刘二娃拍了拍根生肩膀说。
“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其实我早就替你打问过了。你别有太大的压力,大哥,你看你病了几个月,身子还没好利索,千万别别想不开。”
“好兄弟里,不是我想不开,你想想我胸前挂了牌子,被人拉拉扯扯的台上太下的走,你说我以后咋有脸见人啊?”根生长吁短叹不住摇头叹息道。
“老哥,听外面人说,咱这里还比较松,咱这里上至公社书记,下至小队队长都是实诚人,像这批斗会还不咋厉害,只要按照政策走他们不会难为你的,外面有些地方都闹出人命了。”二娃子再一次宽慰着马根生。
马根生越想越后悔,自己这十几年来为了实现自己想法,不顾婆娘,幸存死活,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害的一家人提心吊胆,生活大起大落。更是他后悔的是他把幸存那么小就干那么重的活,也没读啥书,也没学啥手艺,唉!……
“老哥,别想了,咱两到苜蓿洼把晒干的苜蓿背些回来给牲口搅和在麦草里喂牲口,要不然一冬出去牲口一掉膘,明年开春就麻达了。”二娃子拉了拉埋头蹲在地上的根生,拿上镰刀和绳子出门去了,马根生默默的跟在了后面。
太阳在人们忙碌中从山那边溜下去了,工地广播上响声大队部支书的声音:“各位乡亲们!赶紧回家吃饭,晚上到公社开批斗大会,由于场地有限,每家只能一人参加。”社员们收拾起工具三五成群匆匆从四面八方散去,回家吃饭好按时参加晚上的批斗大会。
人群三三两两的走进公社大院,汪水公社的地主站在主席台上,说是主席台其实就是临时搭建的台子,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地主倒捆着双手,胸前挂着一个不知是纸做的还是木做的牌子,上面用毛笔写着打倒地主XX。马根生跟着二娃子和幸存走进公社院子,本来幸存不想来,又担心批斗马根生,就跟着来了。马根生看见台上站着的地主不由的两腿打颤,哆哆嗦嗦的挪不动脚,二娃子和幸存两边搀着根生找了个角落坐下,二娃子不知这时候说啥,只能拍了拍幸存的肩膀,说:“等会儿看书记咋说?”
大会在社员的议论声中开始,左书记走上主席台,站在台前向社员鞠了一躬然后坐在扩音器前,大声说:“各位社员,地主阶级压迫我们多少年了,今天我们汪水镇终于解放了,我们打倒了剥削我们的地主,我们分了他们的地,缴了他们的财产,把他们关押起来,公社派有专人看守,对他们进行审问。他们肯定心里不服,我们对待这些地主不能一棒子打死,要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思想深处改过自新,要让他们融入到我们的队伍里去,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咱们公社除了地主阶级,还有中农,经过公社这几个月的调查,取证,这些中农的财产基本都有据可查,尤其像二小队的马根生,他靠自己的苦力,靠省吃俭用把日子过成这样,确实不错,但他不该向地主阶级靠近,我们一定帮这些人清除地主阶级对他们思想的侵蚀,如果这些人能早日改过自新,将是我们无产阶级一股强有力的力量。这就是公社不关押他们的原因。
今天晚上,我们就地主阶级思想进行深入的剖析,帮助这些地主们反思错误,下面批斗的第一项就是忆苦,思苦。让社员说说这些地主是怎么折磨你们的说的越详细越好,越能起到教育地主的作用……”
社员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露出怀疑的深色,还有的跃跃欲试,台下顿时一片哗然,马根生心里终于有底了,也不那么慌了。这才把头抬起偷偷的看了看台上,也看了看坐在扩音器前一脸严肃的左书记,他觉得原来左书记看起来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凶,甚至眉宇间还有一丝和蔼可亲在里面。他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想着得跟上政策的步子,再不能有自己的心思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