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晨,是被风惊醒的。真喜欢这样的感觉,像是一个深情的爱人,不忍吵醒贪睡的你,只拿眷恋的眼神看你,看你,温柔地拂去你颊边那缕调皮的发丝……
我微闭着眼,缓缓伸手想去抓住那只轻柔的手,空的。睁开眼:空荡荡的房间,壁纸上的花经年半含半绽,屋顶的吊灯被晨曦折射着,发出疏离的冷光,一室安静。只有窗边白色纱幔微微打着旋儿,证明风来过。一如当年你衣带翩然地走过我的世界,独留我心微澜,至今。
我摸出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时间,8点26,还早。距离晴天的婚礼,还有将近三小时。听说,你也会来,那么,就把这次相见当成一次分别罢!我选择在这个乍冷还晴的秋日,遗忘你。
02
高三新学期伊始,因重感冒请假3天的我,在讲台扬着最后一本作业本问:“周微在吗?”课间休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的同学都看向我,发出了一阵阵轻笑声。
我正莫名其妙的时候,最后一排围着的人群里,站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班长,我叫周徽。”他向我走来,眉眼含笑,额际似卷非卷几根刘海,显出高高的他有几分孩子气。一件灰色针织背心搭配着浅蓝衬衣,随意间又透出些风流倜傥的况味。
秋日灿灿,他让我想起湛蓝的天空,高而远,是纯净的美好。我望着他缓缓行来,竟有恍惚之感。“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人一生之中,有几次这样命定之缘,这人自带你渴望不及的特质,妥帖温暖你生命的一点缺失。一眼,万年。可一开始,我就念错了你的名。
周徽无疑是引人注目的。他是新上任的副县长家的二公子,与父亲随任而来。他见多识广,又善言辞,他仿佛是高山杉木之林的一阵清风,吹开了久居小城同学们的心扉。
他的周围总是不断地围着笑闹着的男生女生。我每每经过他们,都不敢驻足。
邻居家从小就优秀的姐姐,因为在高中谈恋爱,现在在县城做洗头妹。可我还记得她小时候神气地把奖状一张张贴墙上的样子,我去摸了摸,便被她瞪了一眼。而现在,她家的墙上空空如也。
我把那一丝初见的悸动扎紧,安放于心。像避开一个危险源般,我尽量不与他有交集。
03
全班51位同学,我的课桌旁边是长年空着的。摆些全班的作业,间或老师也会坐那批改作业。大半的时候,有同学来问问英语或者谈谈作文。自从周徽听过老师念过我一篇散文后,他借过我作文本,细细看了还在里面夹纸条,做了批注。此后他便常常在晚自习坐过来,缠着问我在看什么书。
他说他喜欢金庸,那些侠骨柔情,刀光剑影,我按捺着欢快的心,淡淡地听他说起整个江湖,却走不进他爱的令狐冲的世界。豁达、开朗、率性而为,放浪潇洒,豪放不羁,那样的人生,于我远在天边。
他偶尔拿自己的诗或者文给我看,我就着作业本,指点着一个段落或几个字。他写:“路边灯,晃悠悠,永星光,照长路。路边花,悄悄开,保春光,永芬芳。”我思索片刻,回他:“路边灯,晕黄黄,永光辉,照前路。山边花,悄悄开,延春光,多芬芳。”
我欢喜看到他欣喜间抬头的眼,欢喜他惊讶地低呼,“原来,文字竟精妙至此。”依稀,那赞美落在我身上,带起一身桃花香,心头那扎紧的情愫丝丝缕缕地冒出了头。
直到室友晴天有次在吃饭时瞪着我说:“你最近老无缘无故发笑。”她看看窗外,又转头意味深长地看我,“冬天还没来,你就开始发春了?高考可只差半年了。”我悚然而惊。
那晚周徽翻看着我的作文本,用手肘碰碰我,我不理他,埋头做题。他再碰碰我,我转脸疑惑地看他,他笑得极其好看,那笑容有种孩童的纯真,似乎你就是他世界的唯一。
“唐烁,我查过字典,你的名字是闪动的光芒,烁烁,念起来真美,我在你的文字里也常常看到闪闪的光芒。”
他不知道呵,他眼睛深处里有闪动的光芒,还有惊慌的我。真害怕这样生动的他啊,在身旁,却也可能是我永远也到不了的海角天涯。我转头趁机用长发挡住我的脸,“周徽,只有一个学期就要高考了,以后不要再谈这些闲散的话了,我没有时间。”
久久地沉默,然后他收书本的声音,然后是他静静离去。每一点点细微的声响都被放大清晰地在耳边响起,我却正襟危坐,似无所觉,只一滴泪在长发间悄然而下,不知落处。
04
我不去想那晚周徽的话,甚至那个让我心烦意乱的夜晚我都想抹去。而周徽却异常地活跃于女同学间,渐渐地他与班上那个才艺俱全的若兰出双入对,人人都说她们在谈恋爱。
隔着课桌,我看着他们也是凑近着说些话,彼此相顾一笑。那情形竟像针灸一般扎在我心上,细细密密地疼,我仓皇转开眼。
我课桌右上角贴上数字,那是离高考的天数。胡思乱想时候,我便去看一眼那个数字,世界便能清净片刻,专心于学习。那日课间休息,又见男男女女聚在他周围,我转脸看向窗外,却不知他说了什么笑话,若兰清脆地笑声一阵阵飘过来,躲无可躲。
我闭着眼任清凉的秋风拂过我的脸,多想来一阵大风,把谈笑风生的他们都刮走,那才痛快!风没来,却来一个人。
他坐在我旁边,迎着我惊讶的目光言笑自如,“班长,你感情细腻,你说说你对爱情是什么看法?”
居然是来跟我分享他的所谓爱情!似乎一记重锤,敲得我脑袋轰鸣作响,忽觉自己失踪了般,心里空泛得只余酸楚,却不再泪目。
回过神来的我,看着他含笑的眼,这眼也看着别人笑,眼角含情,亦是含的对别人的情。我心里慢慢升腾起愤怒:他曾说过的话,曾在我作文本上留下的文字,包括那个夜晚,都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可恨我却当真了!
我听到自己冷冷的声音,“爱情是你们富二代的游戏,我没有想法。我所想的只是考上大学,走出山沟沟而已。拜托不要来问我这么无聊的问题!”
话一出口,我有些后悔,似乎太尖酸了些。而周徽却不等我反应,已忿然作色。他猛地起身,把凳子带得“噔”一声响,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他已然走远了。
自那以后,直到期末,我和他并排站着等领奖那一刻,才是我们靠得最近的距离了。我想说句祝贺的话,可他眼角都没有扫我一眼,我心幽幽然终不成言。
05
那年的冬日特别的冷。我整日窝在家的火坑边,看书,做题,一步也不出家门。闲暇之余,我看关于爱情的书,如果,绕不开它,那就读懂它。那日,我读到弗洛姆《爱的艺术》里写:
天真的、孩童式的爱情遵循下列原则:“我爱,因为我被人爱。”成熟的爱的原则是:“我被人爱,因为我爱人。”不成熟的、幼稚的爱是:“我爱你,因为我需要你。”而成熟的爱是:“我需要你,因为我爱你。”
我摩挲着这些文字,细细琢磨,慢慢地竟泪湿眼眶:我终于承认自己喜爱着周徽,而爱,也是一种能力,能爱他,也能爱所有人,爱生活,也包括爱自己。爱与被爱,都可以是一场独自欢畅的圆舞。
开学时,在校园里看到周徽迎面走来,我没有像往常般避开,我大方跟他打招呼,“新年快乐!”他一愣,也跟我微笑回应。
交错而过,抬眼处我看到学校围栏一束迎春花开得极尽妍丽标致,突然想起纳兰词:“惜花人去花无主”,想来却不尽然。
看着这开得天不怕地不怕的繁花,突然明白,这春天也不该为我一人独开放。这生命中的男孩,来一程,在我心里洒下阳光,至于之后任他再去暖谁人心房,都是无主无答案的了。何须求?亦无须惊惧,且剪这一段日光,裹这心动芳华,也够来路有味清欢随喜随行。
我和周徽成了彼此最大的竞争对手,大家都开始沉下来埋头学习。我与他交往不多,却也能在老师念出成绩的时候给彼此一个赞许的微笑了。
高考结束,我如愿以偿考上北京知名大学。晴天打来电话,“唐烁,我也考到北京了,学校没你好而已。不过,周徽跟你考上了同一个大学呢。”
放下电话,一时之间心乱如麻。本来想着会自此各安天涯,相忘于江湖。不料,竟在来路一端又复相逢,想来也是一种不舍。
06
大学四年,我三点一线,课后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在学校的大型比赛里,也屡屡取得一些好成绩。偶尔也和周徽一起站上领奖台。他依然是风姿卓越,惹人注目的。
这个令我寂静欢喜的男生曾经笑问我,会不会在大学伊甸园找个Mr.right?我以革命尚未成功笑着回复于他。我爱的人在对面,而他的千里之外有若兰,我曾亲见毕业晚会上若兰抱着他哭成泪人,想必异地恋也很苦吧。
晴天也常来,我们三人时常小聚,谈论许多,也有许多从不谈。或许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我也没有喜欢上其他任何一个人。
校园里爱情总是来去不定。看过几场爱过痛过分过的爱情,就是晴天,亦与大学同学段黎几次分分合合,其间的起落都令人心生唏嘘。我更加珍视这份安静的爱,它虽间或令我忧愁,但它却是甜了,甜了我的苦。
07
深粉、浅粉的鲜花,层层叠叠的淡粉纱帘,连空气中都溢出浪漫。想不到一向憨厚的老八,竟给了晴天一个如斯唯美的婚礼,在这漫天的甜蜜里,段黎安静地醉倒在桌边。
一杯,又一杯,周徽举杯,我便满饮。好像厚厚的书终于翻到最后一页,你我的结果将水落石出。甜的苦的涩的这一杯杯,饮尽了便是。周徽端走了我的酒杯,他暖心地给我换了瓶牛奶,我侧目对他甜甜笑着。
“烁烁,晴天的爱情到了,你的呢?”我晃晃头,有些晕。好似他问过好几次爱情了啊,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我抓不住。
“你一路追梦,我一路看着。若你在这路上,看倦了风景,走累了路,我的肩膀愿随时给你做余生的依靠。”
酒往上涌,我几乎醉倒在他洒满星光的眼眸里,我抓着他的衣袖,只傻愣愣地问:“那若兰呢?”
他的大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如秋日阳光般温和地妥帖了我生命的缺失。
“那时年轻气盛,想用若兰来气气你,不料,气跑的却是我自己。我早跟她说清楚了,毕业那晚也祝福过她了。我与爱情之间,没有别人,只差一个你。”
轻缓的音乐里,我慢慢将头靠到了他肩膀上,远处敬酒的晴天给我一个大大的笑脸,旁边的老八温柔地揽过她。周徽低头在我额头浅浅地印上一吻。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网友评论
好甜美的爱情💏!
我与爱情之间,没有别人,只差一个你。
而恰巧现实中的我们总会遇到总总困难
去逃避 去释怀
有些情 他一直都在
有些情 切留心中
你我 安好
余生 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