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李尔也刚从英国的末流大学留学回来,说话时总是夹杂着一些英文单词,每次都会让我想起外国人学说中国话的样子。
好在那些英文单词全在我的学识范围之内,所以,并没有对我们的交流造成阻碍。
他最喜欢说的就是他的女朋友,以及他通过各种途径认识的女人们,他试图把她们全追到手。
据我了解,包括他女朋友在内,他一共和两个女人保持着恋爱的关系。
他最喜欢做的则是每天拉着我打台球、上网、唱歌、去夜店……他不怎么回家。
我在学校的工作不是很多,大部分事情只要我及时通知两个班的班长,马上就会迎刃而解,所以,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可以用来陪伴无所事事的他。
我最喜欢的就是和他打台球,因为打台球是我唯一的业余爱好。我的梦想也是拥有一家自己的台球厅。
李尔的故事就是从这个我们夜夜笙歌的夏天拉开帷幕的。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晚饭时间给我打来电话,开口便说:“打台球去。”
当时我正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吹着会摇头的电扇读村上春树的小说,《海边的卡夫卡》,讲述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十五岁少年的故事。我似乎有先见之明,手机一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就老地方见吧。”
我把书签放进《海边的卡夫卡》,从床上坐起来,准备收拾自己,尽快出门。
“最近又认识一个女的,刚和男朋友分手,正在读大三。”李尔在球桌上画来画去,“我手机里有照片,挺好看的。”说着便拿出手机让我看。
“怎么认识的?”
“网上认识的,准备过些天见面。”
“为什么要过些天?”
“现在人家刚分手,正值伤心的时候,需要缓解一下。”
李尔连续进了三个球,笑容已在他脸上开出了花。那花就像纹身一样纹在了他的脸上,怎么洗也洗不掉了。我知道他出现了骄兵的心理,果然,在击打第四颗球的时候失败了。
“你跟小青怎么样了?”我重新上场。
“Oh,my god,不要在这种时候提这个名字好吗,我会有罪恶感的。”
“可事实就是如此啊,你必须面对的,不过说真的,你还真是个无耻混蛋。”
“放心吧,我会分而治之的。”李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完全没有把“无耻混蛋”当成贬义词。
趁着我击球的时间,李尔跑去柜台买了饮料。
二
李尔打电话过来时,是下午两点钟,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他说他刚和一个美女结束约会,要请我去罗曼蒂克酒吧喝酒。我想也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并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门。
我坐在出租车上想象着在罗曼蒂克酒吧边欣赏美女边喝着冰镇的青柠味百加得冰锐朗姆预调酒的情景。
罗曼蒂克酒吧就在我们平时去的那家台球厅对面,在无聊的晚上,我们常去那里边喝冰锐边看衣不蔽体的大胸美女。
刚踏进罗曼蒂克酒吧的门,光线就暗了下来,温度也降了下来,仿佛从天堂踏进了地狱。
酒吧人不多,也很安静,音响里放着埃里克·克莱普顿的《wonderful tonight》,感觉好极了。
只是这和我预想的情景有些出入,我并未发现大胸美女,甚至连个女的也没发现,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热的缘故,美女们都躲在家里懒得出来。
我和李尔随便坐在吧台的地方,要了两瓶冰锐喝了起来。
李尔拿着酒瓶向我说他并不打算和小青结婚以及小青对他如何依赖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正金光闪闪地瞟向我的左后方。
我知道那光芒跟小青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顺着他的眼神扭头望去,一个四十岁左右但风韵犹存的妇女正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她穿着一条黑色的丝质连衣裙,简洁素雅又不失成熟,一条小巧的黑色丝质腰带在她的腰间一紧,刚好塑出她依旧完美的身材。
若是时光倒退二十年,她一定是个绝色美女,也定会吸引无数男人的目光。
只是我没想到,估计她也没想到,二十年后,年轻的李尔居然还能对她产生兴趣。
“你不是对她产生兴趣了吧?她可是阿姨级别的人物。”我怀疑道,“她比小青差远了,我是说年龄上。”
“也只有你们这种偏见的世俗人,才会在年龄的问题上斤斤计较。”
“这可不是斤斤计较,一和二才是斤斤计较,二十三和四十可不是,这是不同的世界,特别是在年龄上。”
“虽然我不像你们这种偏见的世俗人,但我目前还没和阿姨谈恋爱的打算。”李尔笑道说,“以后就说不准了,哈哈。”
“也对,像你这样的变态心理,就算以后和我家楼下的金毛狗好了,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她一直在看我呢,我觉得她对我有意思。”
“如果从老男人喜欢年轻女人的观点推论,那她对你有意思是极有可能的,简直可以盖棺定论了,恭喜你,为你倾心的女性终于突破了十八至二十四岁这个年龄阶层的枷锁。”
“她过来了,她过来了。”李尔马上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装作和我聊天的样子。
正当我半信半疑,准备扭头看个究竟的时候,她已经在我身后了,吓得我马上从圆凳上站了起来,酒瓶也险些从我手里脱落。
她在我们旁边停顿一下,给了李尔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微笑和她的衣着一样,内敛优雅,又不失性感。虽然我从圆凳上站起来这巨大的反应就在她身旁一米的位置,但她丝毫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她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叫丽萨,这是我的名片,有时间打给我。”她从LV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李尔,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一直傻站在那里,觉得她最少会礼节性地看我一眼,但她完全没有,就好像那里只有李尔一个人。
顿时,我觉得自己像空气一样,完全被忽略了。
李尔也吃了一惊,我想他肯定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以至于忘了站起来。
他缓缓地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简洁的白色卡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手机号码,背面则是完全的黑色,充满了神秘感。
李尔准备说话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丽萨?”李尔梦幻般地看着在前方拐角处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我怎么觉得我像个空气人,她看不见我吗?”我也一直看着她消失在拐角处,我重新坐回到凳子上,“你会打给她吗?”
“我觉得她应该叫李萨,很多人都会在英文单词里挑一个和自己名字发音相近的作为自己的英文名字。”李尔看着她的名片猜测道,“也许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人。”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们边喝冰锐边讨论着这个叫丽萨的女人。
我们先讨论了她的三围,这是男人的天性,也是目前我们唯一可以目测到的。
说是讨论,其实更多的时候都是李尔在说一些只是在理论上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已,比如,他们如何约会,如何上床,如何向他的女朋友以及丽萨的老公隐瞒等等。
我们还说到了丽萨出轨的原因。
李尔猜测一定是她的丈夫在外面沾花惹草或是不能满足她的某些需求,总是留她一个人在孤独的深夜里承受黑暗,所以才迫使她向陌生男人留下联系方式。
我却不以为然,我觉得她天生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哪怕是一个残疾的智障,只要愿意,就可以和她上床。
“可是她却把你当成了空气人。”李尔说。
“我只是看起来像一个正人君子。”我有些底气不足,显然是被当成空气人之后留下了阴影。
接下来,李尔又说了一些关于他和小青的事情,还说了他正在追求并且马上到手的那个大三女孩。
我懒得搭理他,我一直是个很好的听众。
那天晚上,李尔走后,我沿着大路往回走,心里想着该如何度过这个夜晚。
家里是回不去了,宁死不降的气温会让我整晚在痛苦的折磨中失眠。
其实,我也别无选择,除了在既有空调又廉价的网吧里度过一夜,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只需多花两块钱就能在“博盛”网吧的长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晚。
三
接到李尔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他总是在整点或是半点的时候打电话给我。
那时,我早已经从网吧出来,在对面的早餐店喝了胡辣汤吃了油条,并准备回家继续睡觉。
电扇耐心地吹着我,哄我入睡,像一个任劳任怨的母亲。但我还是时时感觉阵阵热浪扑向我的身体,我就这样在半睡半醒中艰难地度过了两个半小时。
我接电话时,仍闭着眼睛,感觉到满身大汗。
“还在睡觉?”李尔在电话里问道。
“嗯。”我懒得张嘴。额头上的汗珠和背后已经浸湿凉席的汗水让我难受至极。
“怎么还在睡啊?”
“昨天夜市了。”
“别睡了,来我家做客吧,我和小青请你吃饭。”
“你家?”我睁开了双眼。
“是的,我的新家。”
“新家?”
“是的,我和小青租的房子。如果你想换个地方继续睡觉的话,还有一个气温只有十七摄氏度的房间给你留着,而且离你住的地方不是很远。”
“租的房子?你和小青?”我从床上坐了起来。“在哪儿啊?”
“是的,租的房子,我和小青,在北文东村白领花园五号楼二单元五楼十号东户,赶快来吧。”
我正想让他把具体地址发到我手机上,可他却挂了电话。
他一向如此,对我更是如此,每次都是不等我说完再见就挂电话,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
几次之后,我就学聪明了,对他不用那么客气。
可是现在,更重要的是,除了白领花园之外,我丝毫没有记住他说的那个地址。
算了,还是先刷牙洗脸吧,只能到了白领花园再打电话问他了。
李尔说小青也在,我还特意刮了两天没有理会的胡子。
白领花园就坐落于北文河的东岸,我必须顶着火辣的太阳走过北文桥,然后再走一百米才行。
我曾经在白领花园里看中一间将近四十平米的标准间,在七楼,房间里有扇大的落地窗,透过它可以欣赏到北文桥附近的风景。
我还不止一次地在脑子里规划了整个房间的家具摆放情况。
当时,我看着电脑屏幕里宽敞明亮的房间,除了无限的神往之外,让我想到最惬意的事就是周末躺在那扇落地窗前上网看书,或是欣赏窗外的风景了。
只可惜,高达一千九百九十九元的房租让我望而却步。每次经过白领花园时,我都觉得它像一个不怒自威的狠角色,我甚至都不敢往里多瞧一眼。
我按了下门铃,见没什么动静,便又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李尔,他光着背,只穿一件海蓝色的沙滩短裤。
“感觉怎么样?”李尔递给我一罐冰镇可口可乐,“我是说这房子。”
“我得好好观赏一番。”我边喝可乐边在屋里转了起来。“还是两室一厅。”
比起我的那个不到二十平米的脏乱狗窝,这里简直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白色的布艺沙发端坐在客厅中央,活像一个优雅的少女,紫色的落地窗帘则是她未穿上的衣裙,显示出高贵的气质。沙发前摆放的磨砂玻璃面茶几是那么晶莹剔透,上面的零食和饮料也显得更加可爱了。
我推开其中一间卧室的门,看见小青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她看见我,对我莞尔一笑。
我跟她打了招呼之后,又看了厨房、卫生间,以及另一间卧室。
“完美。”我评价道。
“终于收拾完了,看我新买的裙子,好看吗?”小青换了件花色连衣裙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这件裙子太适合你了,very beautiful。”
“听说你在一所大学做辅导员?怎么样啊?”小青边自我欣赏她的裙子边问我。
“还可以吧,挣个零花钱而已。”我实话实说,但表现出一种有所保留的谦虚。
“谦虚了吧,反正比李尔好多了,整天没有正经事做。”小青还在东拉西扯她身上的裙子,好像上面长有仙人掌刺一样。
“主要是现在没有合适的工作,我才懒得搭理那些下等活儿呢,要么无聊透顶,要么累得像耕地的牛一样,工资还低得可怜。”
“你根本就没有去找过工作吧,我亲爱的留学生。”
“也对,整天就忙着跟你谈恋爱了,哪里还有心思找工作。”
小青听了李尔的话,便笑着走到他身边。李尔也心领神会,伸手揽住了小青的腰,然后在她嘴上深情地吻了一下。
“我到底是空气人呢?还是多余的人呢?”我看着眼前的画面,有些嫉妒和无奈。
“要不让小青帮你介绍个女朋友吧,她的朋友可不少呢。”李尔双手还揽在小青的腰上。
“最近我刚好有个朋友失恋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撮合你们。”小青说。“下次我们可以一起打麻将,好吧,就这么说定了。”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目前还没有在生活费里扣除一部分用来谈恋爱的打算。”我拒绝道,“打麻将是个不错的提议,我喜欢打麻将。”
“是吗?我也喜欢打麻将,而且非常喜欢。”小青有些兴奋,如同在芸芸众生中艰难地寻得一个知音。
一个星期以后,虽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小青还是兑现了她的诺言,给我找了个伴儿。
那是我第一次见孟雅,那天晚上我们上了床。
四
李尔总是在周一至周五的某些下午去和左漫漫约会。
这些时间里,小青正在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售楼处向顾客讲述楼盘,就算她有一百个脑袋,她也不会想到在她努力工作的时候,自己的男朋友正在和另一个女人约会。
李尔在感情出轨的保密方面,向来是滴水不漏,就算是福尔摩斯在世,也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他说,在两个或多个女人之间游刃有余是一项技能,把两个或多个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更是一门艺术。
他还说,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这项技能,并正在无限逼近艺术。
李尔和小青约会时偶尔会叫上我,但他和左漫漫约会时却从来不叫我。
关于左漫漫的一切信息,我都是从李尔那里听来的。
他说她很漂亮,家里很有钱,钢琴八级,大学毕业后还要去英国读研究生。
李尔说左漫漫的优点时,总是一副骄傲炫耀的神情,仿佛那些优点是他自己的一样。
李尔说他只是随便玩玩而已,以后不会和她在一起。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不喜欢太过优秀的人。
自从那次李尔说他已经在体育场吻过左漫漫之后,我就没有再听他提起过任何关于他们肉体上的关系的发展程度问题,就像一艘搁浅的小船,再也无法前行了。
当我问及李尔时,他说左漫漫还是个处女,他不想碰她,不敢碰她,也不能碰她。
以我对李尔的了解,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我更倾向于我的猜测,那就是当他要把手伸进左漫漫的衣服里时遭到了她坚决的拒绝。
就连他说他和左漫漫确定了恋爱关系以及在体育场吻了她,我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李尔就是这么一个人,总喜欢夸大自己的能力以及和女人的关系。
这种平静安逸的生活一直延续到立秋那天。
虽已立秋,天气却一点儿没变,依然持续着高温,丝毫没有秋的意思,就好像一个侏儒名字叫高大一样,简直毫无意义。
晚饭时,李尔打来了电话,说小青为了给这无人关心的节气献点儿爱心,要邀请我和孟雅过去吃晚饭打麻将,以示庆祝。
那时,我刚和孟雅在我的小硬板床上大干了一场,心情极为舒畅。
我问孟雅要不要去,她说去。
于是,我一边把玩着孟雅36B的乳房一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把手机随手扔在床边的写字桌上,又抱过孟雅在紧迫的时间里温存了一番,这才和她冲了个凉水澡,然后随便收拾一下自己出了家门。
来到李尔家时,他和小青已经备好了晚饭,满满地摆了一茶几。
食物跟我和孟雅见面那天的差不多,都是在附近夜市可以买到的东西,一样有我喜爱的烤鱼和小笼包。
这次没有了啤酒,取而代之的是喝多少也不会醉的菠萝啤。
吃饭时,李尔总想和小青调调情,小青却不大感冒,像一头听音乐的牛,始终是无动于衷。
李尔则像是讲了一个又一个听众并不觉得好笑的笑话,这让他觉得有些自讨无趣脸上无光,只好作罢了。
“赶快吃,赶快吃,吃完打麻将。”小青催促道。
“急什么啊,时间还早呢。”李尔有些不高兴,想必是由于小青对他的调情无动于衷的缘故。
“我吃饱了。”小青没有理他。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去了卧室。“小雅,帮我拿一下麻将,我铺上桌布。”
“好。”孟雅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说,“我也吃饱了。”
“怎么回事啊?”我见孟雅也进了卧室,便问李尔。
“什么怎么回事?”李尔装出一副不知所云的样子。
“你和小青啊?”
“没事啊,我们能有什么事。”李尔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去了卧室。“赶快吃。”
我慌忙地把剩下的两个小笼包塞进嘴里,又喝了一杯菠萝啤,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向卧室。
打麻将时比吃饭时更加死气沉沉。
大家除了不断地说出自己打出的牌,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话了。
我们一直打到凌晨两点,四人几乎不分胜负。
我和李尔是常熬夜的人,即便再打几个小时,也不会有丝毫睡意。
小青和孟雅就没那么精神了,特别是小青,她已经哈欠连连,两眼流出的泪水让她看上去像是刚经历过极度的悲伤。
“睡觉吧,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小青又打了一个哈欠,两行泪水从脸颊上顺流而下。
“我的眼睛也快睁不开了。”孟雅也打了一个哈欠,双眼已经泛出泪花,像是被小青传染的一样。
“我随意。”我放松地靠在椅子背上,双手抱着后脑勺。
其实我也不想再打下去了,与打麻将相比,在这温柔的夜里,我更想把时间花费在有孟雅的床上。早在两个小时之前,我就已经满脑子是孟雅的裸体了。
“好,那赶快睡觉吧。”李尔挪动了一下身体,正要去搂小青的脖子时,被她巧妙地躲开了。
回到卧室以后,我和孟雅又小心翼翼地干了一次,然后便双双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我被一串突然而强烈的敲门声给弄醒了。
我像是在梦中失足落入了无底洞一样,马上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我还没有彻底清醒,不能完全感受到真实的世界,我以为发生了地震或是火灾。
孟雅也醒了。
我的胳膊还压在孟雅的脖子底下,随之感觉到右臂一阵麻木。
我彻底清醒了,意识到没有发生地震和火灾,那串突然而强烈的敲门声依然回荡在我的耳边。
我把麻木的右臂从孟雅的脖子底下轻轻地抽出来,然后赶紧穿上了衣服。
“外面怎么了?”我知道孟雅给不了我答案,还是本能地问道。
“不知道。”孟雅也穿上了衣服,然后用手指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我去外面看看。”我见孟雅把仪容整理得差不多时,开开了门。
随即孟雅也跟着出来了。
客厅里只有李尔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目光停留在眼前的茶几上,满脸的愤怒和不屑。
我出来时,他也没有看我一眼。
他和小青的卧室门开着,我看见小青正在里面整理衣物,她把衣服一件一件快速叠好,然后放进一个大的行李箱中。
孟雅用眼神示意我问问李尔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去找小青了。
“怎么了?”我在李尔旁边坐下,然后问他。
“没事儿,没事儿。”李尔满脸不屑和不耐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知道现在并不是说此事的最佳时机,除了“没事儿”之外,不会得到什么实质的信息。
于是我闭上了嘴,只是在李尔旁边坐着。
五分钟之后,小青拖着行李箱出来了。
孟雅紧随其后,右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背包。
李尔依然坐在沙发上,不屑地看着正要离去的小青。
小青一脸轻松,像是没发生过任何事,甚至从来都不曾认识李尔一样。她直视前方,目光坚定。她径直向前走着,不看李尔最后一眼,甚至连用余光的打算也没有。
“我们先走了。”关门时,孟雅猫着身体在门缝里说道。
关门声之后,我和李尔又沉默了一分钟。
“怎么回事?”我问道。
“没事啊,分手了。”李尔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依然略带几分不屑。
“为什么?”
“下午找漫漫去,你陪我一起吧?”
“好,我再去睡一会儿。”我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去床上了。
李尔在沙发上躺下,然后开始玩手机。
再次起床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我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在沙发上睡着的李尔,他蜷缩着身体,像只可怜的小猫。
我突然想到了他说下午要去找左漫漫,但看着他呼吸均匀,安然熟睡的样子,便没忍心打扰他。
我又躺回到了床上,我打电话给孟雅,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怎么突然分手了?”我问道。
“李尔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
“小青要结婚了。”
五
“陪我去漫漫学校吧?”李尔又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她学校在哪儿?”
“西郊,坐公交车四十分钟。”
“她知道我们要去?”
“不知道。”
“不用说一声?”
“不用,那样就没惊喜了,女孩子么,都喜欢浪漫一点。”
在公交车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也丝毫不关心不断上车和不断下车的乘客。
李尔只管玩他的手机,而我则内心平静地手托下巴欣赏窗外的景色。
李尔说只需要四十分钟,但汽车在还算顺利的情况下足足奔驰了一个小时,好在终点站就在学校门口,不用再浪费额外的脚力。
下了车以后,李尔还是只顾看他的手机,仿佛手里拿着的是块有美女裸体的金砖。
他抬头看看我,像只无辜的病猫,他一句话也没说,又开始低头在手机上忙起来,就像此行与他无关一样。
过马路时,若不是我及时拦住他,那辆飞驰而过的电动车定能把他撞出十米开外。
从下车之后,我一直自作主张,带着只看手机不看路的李尔来到左漫漫学校门口,可往下,我就不好再擅自做主了。
“还不打电话?”我问道,“你不是要直接在校园里喊吧?知道她住哪个寝室吗?”
“等下,正跟一美女聊天呢,马上就好,就该说再见了。”又过了几秒,李尔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露出一脸坏笑,就像他跟他说的美女在手机里大干了一场似的,说道,“好了。”
“你不打电话?不是真的要喊吧?”我看着一脸坏笑的李尔,他还是没有丝毫的作为,似乎是忘了此行的目的。
“噢,都给忘了,是得打电话。”李尔正要拿出手机时,又突然说道,“不用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李尔就一脸灿烂笑容地向我身后走去,还一边喊道:“Hey——漫漫,hey——漫漫。”
我转过身,跟在李尔后面两米的位置。
目光越过李尔的后背,我看见一个身材微胖但极为匀称的女生,肤色白皙,长相也甚是可爱。
大概是天气的原因,她把栗色的头发扎在脑后,但还是可以想象出那头发披散开来时的样子——定是一头漂亮的卷发。
她身穿一件牛仔短裤和一件印有熊猫头像的蓝色短袖,脚上蹬了一双在太阳底下会变色的拖鞋。
想必,这就是左漫漫了。
“你怎么在这儿?”左漫漫看见李尔后,满脸吃惊的笑容,像朵突然盛开的花朵。
“是啊,我怎么在这儿?好巧啊!”李尔笑着说,“不过在这所学校里,我只认识你一个人,除了找你也没别的选择了。”
“你朋友?”左漫漫看了一眼李尔身后的我问道。
“嗯,我朋友。”李尔说。
我笑了笑,算是向左漫漫打招呼。
左漫漫在脸上的笑容完全消散之前又重新绽放出新鲜好看的笑容,然后扭头看看身后,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怎么了?”李尔一脸迷茫地问道。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
“没什么,没什么。”左漫漫忙解释道,然后又扭头往身后看了看,就像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样。
这时,从不远处的奶茶店里走过来一名男子,左漫漫一直把目光锁在他身上。
我顺着左漫漫的目光看去,男子年龄与我和李尔相仿,右手里正拿着一杯奶茶喝着,左手里还提着一杯。
再走近些时,我看清了他的长相,颇有几分像陈冠希,很帅,痞子气也十足。
说话间就到了。
左漫漫侧过身看看他,接过他左手里的奶茶,又看看李尔说道:“这是我男朋友。”
男子露出分寸刚好的笑容,对我和李尔点点头,算是跟我们打了招呼。
李尔听了左漫漫的话,又瞟了一眼身旁的这个刚和自己打过招呼的陌生男子,刚还喜笑颜开的脸立刻阴了下来,就好像天上的云彩遮住了太阳,弄得大地昏沉沉的。
“我们走吧。”李尔冷漠且轻蔑地看了一眼左漫漫,先是表现出一种“我也是随便玩玩”的心态,又表现出今后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然后对我说道。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一副无所谓样子的左漫漫和她一脸无辜的男朋友,然后跟上了李尔的脚步。
在公交车上,我和李尔依然坐在来时的位置,只是不同的车而已。
一脸郁闷的李尔又开始玩他的手机。
于是,我又像来时一样,开始手托着下巴欣赏路另一边的风景。
六
“打台球去吧。”公交车快到北文路南东路口时,李尔说。
“好。”我知道在一天之内感情连续两次遭受打击是不会有好滋味的,即便是李尔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们在北文路南东路口下了车,然后又在南东路上坐公交车去了台球厅。
打球时,李尔和平时一样,除了用球杆在球桌上画来画去,就是手机不离手。
不同的是,今天他要比以往更加繁忙。第一局没打完,他就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手机上了。
“你自己先打着,我跟一美女聊天呢,刚认识的,北京的。”李尔把球杆竖在球杆架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机。
于是,我开始一个人打台球,任由他在旁边聊得热火朝天。
对此,我倒是一点意见也没有。
看着李尔近乎走火入魔地沉溺于虚拟世界,不难想象他内心已经空虚到了什么地步。
他跟手机里的女人聊了一会儿,然后开始向我打听我周围的单身女性,让我给他介绍女朋友,条件不高,只要是单身就行。
我说我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回答,依然不厌其烦地问我,就好像多问一次就多一丝希望一样。
在他生活中所占比重最多的两个女人离他而去之后,他对女人的需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只是需要一个女人而已,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可以和他调情的女人,没有女人就没有了精神寄托,没有女人他活不下去。
现在,他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就算是只母蚊子在他脸上叮一下,他也会感到幸福的。
“我可以去找丽萨呀。”李尔像是突然明白了一件简单但却困扰自己的事情,他从钱包里拿出了那张久违的名片,目光像石头一样坚定地落在了上面。
“就那个在酒吧认识的四十岁的阿姨?”我打趣道,然后继续打台球。
“当时你也看见了,那是个有品位也能让人提起性趣的女人。”李尔故意在“性”字上加了重音。“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寂寞的女人,大家各取所需,没有责任,毫无后顾之忧。”
“确实毫无后顾之忧,甚至不用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因为她已经老得没有生育能力了。”
“不管怎样,她风韵犹存,丝毫不显老,像个三十岁的少妇。”
“你想跟她上床?”
“不可以吗?”
“可以,不过这需要勇气,远不止打个电话约出来开房那么简单,就像杀手杀第一个人,重要的不是扣动扳机,而是扣动扳机的勇气。”
“这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正如李尔所说的那样,和丽萨上床确实是小菜一碟,他们那天晚上就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李尔对此事的雷厉风行使我对他刮目相看。
不过,一想起来李尔和一个四十岁的老女人在床上干那事,我就不得不赞叹他那兼爱天下的性取向,莫不会哪天对我也产生了性趣吧。
我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自己会不会和一个四十岁的女人上床?
我终究不是李尔,再设身处地地想也体会不到那种感受。
我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李尔和丽萨上床的事的。
他说昨天晚上和我分开以后就给丽萨打了电话,她接得很快,听筒里只传来三下“嘟”的声音电话就通了。
李尔说他们开门见山,没有丝毫的拖拉,甚至都没有确定对方的身份,但他们都能感觉到对方是谁。
然后他们就去了酒店。
李尔说是丽萨开的房间,他本来是想自己开的,但出租车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就收到了丽萨发来的信息,是一个房间号码。
李尔说他们之间的不熟悉以及年龄差距使房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他虽阅女无数,但第一次面对如此成熟的女性,竟有些不知所措。
丽萨则气定神闲地站在床边,开始慢慢地一件一件地脱衣服,没出一分钟,身上便只剩下黑色的性感内衣了。
李尔也故作镇静,走到丽萨身旁,然后把手伸向了她的乳房并吻向了她的嘴。
李尔说这种时候开门见山是最好的选择,他说他们一共干了三次。
李尔说四十岁女人的身体与二十岁的年轻女人不同,虽然丽萨风韵犹存,胸部依然坚挺,皮肤也保养得很好,但远不及二十岁年轻女人的身体那么令人着迷和难忘。
不过有一点是好的,李尔说,四十岁的女人要比二十岁的女人更富有经验,单纯地从技术层面讲,四十岁的女人拥有最好的床上技术。
所以,他从丽萨那里得到的快乐并没有因年龄的差距而减少。
从李尔和丽萨保持忘年之交的那段日子里看,李尔得到的快乐确实没有减少。
至少,他再没有提起过小青和左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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