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卧的彩凤
腊月二十七在单位完成值班后,就赶紧回到家里,一直待到大年初五才返回东城。几天时间里,没事就四处溜达,仔细观察村庄里发生的点滴细微变化。虽然已到知天命之年,虽然孑然孤单,可依旧把喜悦写在了脸上。
时常想起有次开会时,有位领导同志在讲述对“乡愁”的个人理解时说:“像河口、利津北部、垦利等地的村庄,也就总共五、六十年的历史,哪有什么‘乡愁’可言!”
这话当场就遭到了在座其他同志的激烈反对,因为大家还第一次听说“乡愁”是用时间长短来衡量的!
“乡愁”到底是什么呢?贺知章在《回乡偶书》中说:“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王维在《杂诗》中说:“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我们付窝乡的作家郭立泉在《黄河口的庄稼》中说:“在每一种庄稼里,我都写到了我的一位亲人。我的爷爷奶奶、爹娘、兄弟姐妹,还有我的乡邻,都将陆续出场。”
自幼生长在农村里的孩子,喝着黄河水长大的东营人,谁能不依恋自己的村庄?说起我们村,那是大大的有名,和胜利油田有扯不断的关系,因为我们村就叫“胜利”啊!
打开百度地图一搜,面积不大的东营市竟然有四个“胜利村”:河口区一个、垦利区一个、广饶县一个、利津县一个,大概都是“某某”时期立村的原因。如果说起地理方位,从垦利城区向北,经过胜利黄河大桥,右转后沿着临黄堤行进8公里,左转下黄河大堤,就是我们村。
我们村交通闭塞,是个实实在在的死胡同,但如果要借用现在时兴的庆典“文体”,我们应当这样说:“胜利村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捷,向南7公里是东吕高速,向北45公里有东营港出海,向东45公里有胜利机场,货真价实的一个小时上天,一个小时出海。”经过这么一说,我们村一不注意还真成了东营市的中心地带!但这些看似很近的几十公里,却不是在地图上一指、抬腿走路能到那么简单。
当然了,这是后来才出现的文体,是聪明人的自我表扬,反正外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但是据说,有位风水先生走到我们村时大吃一惊,说我们村是彩凤之地。我刻意在地图上研究了一下,这话还真的不假。一条公路蜿蜒曲折串连起了好几个村,凤冠是临河村,凤尾是原乡政府驻地付窝村,凤翼是四段村和西三段村。至于那凤凰腰呢,自然就是胜利、太阳升和东三段村。
因为我们村建村晚,所以“胜利”这个正儿巴经的村名并没有得到周围村的认可。自打我记事起,我们村就有很多名字:南面临河村叫我们村“后屋子”或者“北屋子”;北面的东三段村叫我们村“南屋子”或者“前屋子”;东面的四段村叫我们“西屋子”;西面的西三段村则叫我们村“东屋子”。后来诸村列强达成了一致意见,统称我们村为“新屋子”!
盛世修史,明时修志。在村里住的这几天,村里的书记多次让我写写我们村,我真是没有那个胆量。在现代资本的强力推动下,哪个村庄说不定转眼之间就会被夷为平地。郭立泉以原付窝乡前桥村为背景写成的《黄河口的庄稼》,刚刚获得了山东省“泰山文艺奖”,但前桥村却在去年成为了一片荒草地,满眼全是凄凉。我是没有权力把我们村写没的,只能尽力把历史沿革简要梳理一下。
胜利村1970年建村,当时只有我们周围的四户:老黄家、老王家、老岳家、老刘家,是为了不孤单才挤在一块居住的,院子都不算太大,大约都有一亩多的样子吧。后来汀河公社和黄河“河塘”里的人们陆续搬迁过来,形成了一个自然村两个行政村。汀河三村和八村来的两个小队组成了现在的太阳升村,有四百多口人;汀河割草窝村、汀河二村、七村和毕家嘴村组成了我们胜利村,也有四百多口人。
五十多年的历史,其实就这么简单。如果要说当地的“著名”人物,比如当时有句顺口溜说:“毕家嘴,三大坏,傻子、雪来、毕歪歪。”这都是村里人的调侃,这三人还都是小孩子,就是平时比别的孩子调皮捣蛋点罢了,根本算不到“坏”这个份上。“傻子”学名叫张金福,经营着茶叶生意,现在已是儿孙满堂。“雪来”和“毕歪歪”早已随父母迁徙到了别的地方。
当有人不经意间问起我家是哪儿时,我说是“胜利村”,随后赶紧再解释说“临河后面、三段前面”,略微熟悉的马上大概知道。也会碰到确实不知道的还顺着搭腔:“我知道,我知道。东方红、太阳升,你们村大大有名!”一时间弄得我哭笑不得,因为东方红村在黄河边上,离我们村十好几里路远呢!
为了给我们村“正名”,为了打发课业压力不太大情况下的无聊时光,我们村和太阳升村的孩子们经常组成“联军”,隔着一条大沟和临河村的孩子们展开持续不断的战斗。每人弄上很多土坷垃,瞄准后进行投掷,当然闭着眼睛乱扔一气的居多。一时间土炮乱飞,孩子们兴奋地乱喊乱叫,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了很多年。后来有个孩子动了“真家伙”,一块砖头扔过去,对面有名孩子马上满头是血。酿成了这场“血案”后,大人们这才出面制止。更深层的原因还在于,单干分田到户后,孩子们业余时间成为了半大劳力,或者把时间全交给了课后作业,再也没有谁能有空闲出来玩耍。
胜利村真正的巨变,是2006年原市国土资源局包村组进驻后,4年时间投入大量扶持资金,帮助村里修通了公路,接通了自来水,建起了文化大院、文化广场和养殖小区,胜利村的肉鸡养殖在全市都小有名气,还在东营区史口镇建立了分场。胜利村真正展现出“胜利”的新兴模样。
其实胜利村很普通,普通到和其他鲁北村庄没有任何区别,但却一直是安放我乡愁的地方。胜利村的一草一木,一沟一渠,一房一舍,一人一物,都时时成为我最深的牵挂。我不知道,没有了广大农村作为支撑,城市这种对大自然纯掠夺式的生活方式能维系多久;我更不知道,胜利村这只安卧于黄河大堤旁边的彩凤,何时会被城市资本的铲车瞬间铲平!
黄其军
作于2021年2月20日(古历辛丑年正月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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