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之乱（03）：天下大乱

上一次写道，这个司马伦利用一波天秀操作，把当朝太子党成员和太后党成员都吓了个半死，导致太后党先动了手，把太子党的人给先灭掉了。这一波之后，司马伦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利用谋害太子的罪名将贾南风一派又彻底消灭掉。这一波操作可谓是十分精彩。

然而司马伦的机灵和好运气似乎也到了这里就已经戛然而止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干了一件很蠢很蠢很蠢的大蠢事。以至于我用了四个蠢字来形容司马伦的蠢。

话说，在古代，一个国家的标志是什么，是统治者，是皇帝，是天下，是上天任命的人中之龙。在晋朝以前，凡是把天下赶下台或者自己来做皇帝的，要么是有足够的把握能够一统天下，要么就是脑子抽抽了，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干嘛就先废了再说，最后都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曹丕，人家父辈已经替他打了大半个江山下来了，基本上谁当不当皇帝都已经无所谓了。而楚汉争霸期间，项羽就是因为暗杀了义帝而被刘邦群联天下诸侯讨伐，最后兵败垓下。

然而，司马伦就是后者的另一个典范。在司马伦之前，皇帝的权威其实还是存在的。虽然大家都知道司马衷是一个白痴，但是大家都名照不宣，心里清楚就好，只要不影响自己本身的政治利益，说不定还能利用这个皇帝来实现自己政治利益的最大化，所以大家也都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已经脆弱的皇权根基。可是司马伦却篡位了，赶走了白痴司马衷，自己做了皇帝。于是，本来就已经脆弱不堪的皇权根基，司马伦把它最后一块支撑它的基石也给搬走了。终于，晋朝的皇权崩塌了。皇帝权威一落千丈，诸王都动起了争位的想法。

司马伦做了皇帝之后，有一个皇族亲戚想不开了。这个人就是齐王：司马冏。司马冏是谁，为什么会轮到他想不开呢？

司马冏是协助过司马伦捉拿贾南风的。那天晚上，宣读假圣旨的武将就是他。不仅如此，他还是上一个齐王司马攸的儿子。司马攸这会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司马攸就是司马炎的弟弟。在当初司马炎确定选继承人的时候，曾经就有大臣建议过自己的这个弟弟。但后来为了给自己的白痴儿子留位子，就暗中害死了自己的弟弟。

协助司马伦夺权成功之后，司马冏被司马伦给明升暗降，最终还是遣回了封国。就在回封国的途中，司马冏越想越觉得气愤。自己的父亲曾经也是皇帝的合法候选人之一，万一当年自己的父亲做了皇帝，那现在在皇位上的不就应该是我司马冏嘛，凭什么是他司马伦啊。于是司马冏回到封国之后，起兵数十万造反。司马伦要是能意识到这是一次放虎归山的话，估计他肠子都已经悔青了。

下面来细说一下，这场全面开战的始末细节。

司马冏回到了封国之后，立刻就着手开始了起兵准备，并积极听取了齐国内部官员的意见。有的官员同意，有的官员反对。司马冏在这事情上倒是很随便，也不赞同同意者，也不反对反对者，似乎并不想把这场起兵搞得有多大。

而司马伦貌似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于是在担心之余，派了一名间谍潜伏到齐国内部。可没想到，这个间谍被司马冏给策反了，反过来迷惑了司马伦。

司马冏为了让司马伦打消对他的戒心，更是杀掉了自己的心腹，把人头送到了京城。于是，司马冏觉得这件事情已经无法回头了，他暗中秘密又联系了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想联合三王扩大战线。

司马伦一看情势不对，也不能干坐着。于是跟幕僚一起协商，决定空降一些心腹到各大藩国，准备趁机架空所有藩王的权力。然而这无论是在战略上还是在策略上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也不知道司马伦和他的幕僚都是怎么样得出这样的方案。这一方面中央想架空所有藩王的王权，而藩王却不想，这样明显的矛盾与日俱增，最终一发不可收拾，还是拉开了引爆的引线。战争爆发了。

永康二年。司马冏广发檄文，声讨司马伦犯上篡位，大逆不道，与司马乂，司马颖，司马颙共起兵数十万杀向京城。

一夜之间，京城立刻戒严，首都的卫戎部队陆续开赴出城。在首都生活的市民看看整齐如一的禁军全副武装，一时都在议论朝廷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两个月。在这两个月内，京城部队的军队一直不停地往外奔赴，也每每都是整齐划一，神采奕奕地凯旋，貌似每一场对外的战争都是捷报。然而同时段来往各地的商贾却一直传言司马冏的部队在节节获胜。

这样的传闻一直在永康二年的四月有了一个阶段性的定论：中央发布了一个十分好的消息：齐王司马冏兵败被俘了（其实并没有被俘虏）。

然而真相是什么呢？

真相其实是反过来的，胜券在握的是司马冏，惨败的是出战的首都卫戍部队。司马伦是发布的假消息来愚弄草民，也极力封锁消息，糊弄帝都高官。市井小民好愚弄，高官可不好蒙蔽，尤其是留守京城的禁军武官。

为了庆祝这次“大捷”，司马伦在皇宫里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庆功”宴会。在宴会上，有些不明真相的官员谈笑风生，禁军武官却脸色阴沉，有些武官甚至拒绝出席晚宴。司马冏此次拥兵入京所为何来，他们心知肚明，当初司马伦发动兵变，无论是主动参与还是被迫卷入，他们都是脱不了干系的，一旦司马冏攻破京城，结局是不言而喻的。怎么躲过这一劫呢？出席宴会和没有出席宴会的武官都在思考着。

西晋年间，高官的帽子上流行带貂尾为饰，司马伦上台之后，为了笼络人心，滥发官爵，貂尾不够用，只能用狗尾凑数，老百姓戏称“貂不足，狗尾续”（这就是成语狗尾续貂的来源）。

坐在高高的大殿上，看着大殿里的一条条貂尾和狗尾，如坐针毡的司马伦萌生了浓烈的悔意，悔恨当初不应该急不可耐地篡位，以至于今日成为众矢之的，连安享天年都成了一种奢望。他知道禁军有离心迹象，但是在这急需用人的危急关头，搞内部清洗并非明智的选择，因为，貌合神离意味着还有合作的可能——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内部清洗则会激化矛盾，火上浇油。如今，他只能希望禁军出于对司马囧的畏惧而和自己同仇敌忾。

于是他立刻召唤心腹召开了会议，商议对策。有的人建议司马伦抵抗到底，有的人也建议司马伦应该搞一搞内部清洗，也有人认为应该直接乘帆远航，远离京城是非之地。然而对面众多选择，司马伦却一直在犹豫不决。可就是这种犹豫不决，反倒是给了禁军内部的一次可乘之机。于是，禁军内部高管为求自保，决定先发制人，要生擒司马伦以求明哲保身。

很快，禁军在京城内部高管的串联下，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了司马伦的部属军队，并且诛杀了司马伦的大多数心腹。司马伦在刀光血影的反射之下，苦苦哀求着禁军能否放他一马。试想这如何可能呢？

于是乎，司马伦就在禁军的挟持下，下诏说自己是受下属蛊惑而进行的篡位行径，现愿意自行退位，并复迎司马衷重新登基为帝。

然后，被司马伦幽禁有一年的正统皇帝司马衷终于复出，乘坐御辇驶往皇宫。虽然平民百姓们不知道这一切变故的细微之处，但是大家都很清楚，所有的动乱都是因为皇位而展开的，如今，既然正统皇帝复出，那么一切就尘埃落定了，战争也因此可以结束，洛阳城可以躲过战火的洗劫，安定的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至于战争、政变、兵变，那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当司马衷的御辇驶过街道的时候，满街都是山呼海啸的万岁声。

然而，迎接皇帝复位的呼声还没有散尽，一起不祥的事件又发生了。

司马衷复出没几天，禁军大开城门，司马冏率领几十万浩浩荡荡的军队，如同一条巨大的蟒蛇，进入洛阳，缓缓穿过街道，锃亮铠甲闪闪烁烁如蛇鳞，蔽空旌旗舒舒展展如蛇芯。与司马衷复出不同的是，司马囧入京的时候没有欢呼声，笼罩着洛阳城的，是惶恐不安的气息。

司马囧察觉到了气氛的冷落，但是与近在咫尺的皇宫相比，这无关紧要。为了进入京城，他在战场上奋战了两个多月，折损了好几万人，再加上折损的敌军，被这一轮权力游戏的转盘绞死的士兵有将近十万人。对于他，这只是一串数字，并没有什么可惜的，这只是参与权力游戏的必然代价。或许，在他看来，站在街边不敢喘气的这些草民，与战场上那些已经不会喘气的死尸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像任由宰割的牛羊。如今他最想做的，就是进入皇宫，享受成为帝国执剑人的快感。

几天之后，司马伦被迫服毒自尽，权力格局再一次洗牌，凡是被他起用的人，一律被斥退；凡是曾助他为逆的人，除不久前发动兵变、迎立司马衷的几个禁军武官，其他人一律被处死。

至此，八王之中的三王已经成为权力游戏的祭品，即司马亮、司马玮、司马伦。

第四幕：修罗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