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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广告,我也没想黑谁,我就想说点儿实话,我受不了了。
连续一个月,王月都点了一模一样的外卖:不加油de鸡汤饭,——一种被标准化量产的外卖套餐,包含一根被过度水煮的冷冻鸡腿、一小截玉米和两片香菇。
在我看来,这东西实在算不上鸡汤,顶多算是鸡的洗澡水。
每天中午,她都会用筷子挑开因为加温过久而变得易于分离的鸡肉纤维,边看手机哈哈笑边把它们送进嘴里。
如果你偶然经过正在进食的王月,并对她这种行为艺术式的用餐方式发出质疑,她会这样告诉你:
“公司旁边的外卖都太难吃了!”。
“盯着屏幕划半个小时,绞尽脑汁凑够满减,满怀期待地等来一盒恐怖的垃圾,我觉得我的时间和期待都被羞辱了”。
“我妥协了,认输了,我不想每次点外卖都像玩大冒险。好不容易找到家能吃的,我不想再换了”。
显然,王月已经完全放弃了从日常的饮食中汲取乐趣:每次看到满头大汗的骑手把那只红白相间的袋子交到她手里,我都会想到黑客帝国的母体在向她沉睡的培养仓里灌注营养液。
而我敢说,起码在北京,这样的状况绝不仅仅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
陈只三,一个地道的潮汕人,来北京以后,她倔强地点遍了家里和公司附近所有带“粤”、“港”、“茶餐厅”字样的外卖。
而她每一次满心期待地撕开塑料盒子,都像是打开了一坨金箔纸包裹的大便:很多时候,只吃一口,她就会把剩下的东西直接倒进垃圾桶。
“我觉得北京的每一只鸡都死不瞑目,因为它们嚼起来都像小时候奶奶家厕所里的红色卫生纸”。
终于,几个月以前,她从传媒大学南搬到传媒大学北,最后一只箱子落在客厅,微笑送走搬家师傅然后重重关上门,瘫倒在沙发上的她满心期待地打开外卖软件,然后她发现:
这里的外卖和搬家前的外卖一模一样,更可气的是配送费还都涨了两块钱。
“我顿时感觉这趟家白搬了”。
北京就像一个蛮不讲理的胖老婆, 最终会驯服所有向陈只三这样对美食抱有执念的年轻人:
当这个原本连冰鲜鸡都接受不了的潮汕人最终沦落到去吃火齐砂锅粥的地步,她已然辜负了家乡鱼米多年的滋养。
——现在,她甚至羞于再回到老家,因为她在北京的外卖记录,将成为一个潮汕人一生无法抹平的耻辱榜,再多包tempo纸巾也挽不回她的尊严。
小的时候,每天从学校走回家的那十分钟,我琢磨最多的事儿就是妈妈今晚做的什么:一进家门闻见妈妈在炖排骨就特别开心,一看她在炒胡萝卜就大失所望。
——那时候每天吃家里的饭,就特别期待“下馆子”。
可笑的是,现在我终于可以天天“下馆子”了:我现在每个月的饮食预算比老家的平均工资还高,但我每天竟然要去超市购买新鲜的西红柿,然后生吃。这是一种野蛮而原始的为自己获取心理安慰的方法,让我觉得自己正在避免高油高盐的外卖给身体带来太多毒害……
说真的,这篇文章我如果转发到朋友圈肯定会屏蔽我妈妈,我怕她看到以后会伤心落泪。
小时候看港片,刘德华演的《五亿探长雷洛传》,电影一口气放了两部,最后历尽风雨的雷洛坐在自己的豪宅庭院里思考人生,佣人喊他吃饭,他问佣人:“阿福,做人这么辛苦,你知道是为了什么?”阿福说我不知道,雷洛说“为了吃饭!”,然后电影就结束了。
小孩子会觉得这个结尾莫名其妙。现在想想,你才会发现它的意味深长。
无论英雄还是走卒,风光也好落魄也罢,生而为人,谁也免不了每天端上三次饭碗。广东人管谋生叫“搵食”,意思就是“找吃的”,这种看似朴素的逻辑其实充满智慧:
我们从三餐中参与宇宙能量的轮回,让我们的机体与大自然紧紧相连,让生命得以延续;同时,食物接触味蕾给我们带来原始的欣喜,让我们的多巴胺分泌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
——“吃饭”是一切生活形态的根基,就像你和你妈吵得再厉害,她一句“吃饭了”,万千的琐碎都会归复为love&peace。
可惜,对于当代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些生活在北京的当代年轻人来说,无论你前程多远大、事业多风光,捧一碗踏实舒心的饭,竟变成了一种极大的奢求。
而我们的长辈显然并不理解这种状况,他们会很不屑地说:“吃口饭有什么难的?”、“嫌外面的不好吃你为啥不自己做?”、“我看你还是懒”……
他们哪里知道,每一次下定决心不再点外卖,你从超市买回一大堆的锅碗瓢盆,凑了好多天才凑够油盐酱醋,然后,做饭两小时,吃饭五分钟。
任何一个微小的突发状况,或者一点点的懒惰,就会导致你掏出手机点个外卖,然后你的耗时几个月的心理建设就全面崩溃:锅碗瓢盆最终只会沦为你招待朋友时偶然使用的工具,它们的结局,就是在你搬家的时候被你无情抛弃。
在高压的工作环境与长期独居的生活状态下,都市里的年轻人很难做到自己做饭:这并不是他们给自己的懒惰找借口,而是畸形的社会生态使然。
——就像现代化养猪场里的高效率投喂方式,外卖以最高效的方式为我们这些钢铁机器的奴隶提供饲料。
换句话说,其实你并没有资格把大量的时间浪费在小厨房里,深耕自己的生活。你的时间和精力,属于“奋斗”、“梦想”,你要用它们来赚来更多的钱,然后,用这钱来点难吃的外卖。
在老家的亲戚朋友们看来,我们月入上万块,每天在高楼大厦和灯红酒绿里穿梭,看上去活得多姿多彩,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撕开装外卖的硬塑料盒子时手被划破的样子有多狼狈。
但我们谁都没有气力和这一切抗争:你也许可以在你自己的专业领域搅动江海,但在吃饭这件小事儿上,只要你没有足够的决心和毅力每天自己做饭,你就只能向日日点外卖的生活妥协。
因此我们强烈建议各大外卖软件推出试试手气功能:
摇摇手机,软件可以直接用大数据帮我们选一份外卖,我们也不在乎它是什么,反正都一样难吃,吃不死人就行。这样我们起码可以帮我们节省大量时间,避免我们陷入到每天看外卖半小时,结果还是连续吃一个月一样东西的窘境。
我敢肯定,起码在北京这样的美食荒漠,随机点餐将会成为一个十分受欢迎的功能:因为这里的年轻人大多早已放下了对于吃顿好饭的执念,毕竟,在这里,这份执念只会让他们受苦。
撰文:大蹦驴
视觉:Anxie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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