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我特意去芝加哥参加初中母校的校友联欢会。在回程纽约的飞机里,脑子里还回放着前一晚校友聚会的热闹场面,我突然想到,在我这么多同窗好友当中,和梅佩平同学缘分最深,同窗最久。我们初中同班,高中同级,大学同校,相识二十几年,但竟然已天人永隔,我不禁悲从中来,泪洒万米高空。
我和佩平同学都喜爱文学,初中时代就经常交换爱情小说、武侠小说和《读者》等杂志。轮到她看的小说杂志她会传给我,轮到我看的我会传给她。初中毕业我们一同考上县城的重点高中,虽然不同班,佩平在四班,我在三班,但我们的教室和宿舍都在隔壁,还是天天见到。周末我们一起逛书店,去电影院看电影。
后来我们又考上同一间师范大学,读不同的系。佩平在校园的西区,我在校园的东区,但我们经常找彼此玩,有时她到我这边的饭堂吃饭,有时我到她那边的饭堂吃饭。我们一起去喝鸡汤、逛夜市、看电影。我那时因为很快将移民出国,对学习没那么上心,从图书馆借了很多中文书,很多时候就躲在宿舍看小说。而佩平很快融入大学的生活,努力上进,积极参与到他们数学系的各项活动中去。我去她宿舍找她时,见到她正专注刻写她们的系报,忙得不亦乐乎。
我第二次回国时,佩平已经大学毕业回到高中母校任教几年了。见面时,见到长得娇小玲珑的她驾着一辆摩托,很有气势,让我心生敬佩。最高兴的是听到她说喜欢上了教学,觉得教育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不同于我报考大学时坚定地全部十二个志愿都选了师范大学,佩平是在高考发挥有点失常没有被她最喜欢的院校录取,而服从分配进了师范大学的。我知道她当时并没有那么喜欢师范和教育,读师范只不过是对现实退而求次的妥协。听到她工作后喜欢上了和享受教学,开始在教育行业如鱼得水,顺利发展,我发自内心为她感到高兴。
在佩平短短十几年教学生涯中,我知道她因工作出色获得不少荣誉,她曾获得家乡市委、市政府设立的“优秀教师”奖和市教育基金颁发的“优秀班主任”奖,也曾作为教师代表在学校的新学年开学典礼上发言,勉励学子们勤奋学习,勇于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因为姓梅,佩平的学生称呼她为“梅姐”(这也是歌迷对偶像梅艳芳的称呼),可见学生对她的喜爱和尊崇。
佩平年未过四十,生活稳定,事业有成,幼儿绕膝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时,却突然天降横祸,让她英年早逝,怎不令人痛心惋惜?!
我当时几乎天天上一个报道家乡新闻的网站,一天突然看到一个新闻标题“一中女教师家门口被抢惨遭割喉 ”。一中就是我们的高中母校,佩平的工作单位。我心中叨念:千万不要是她!千万不要是她!颤抖着手指点开那则新闻,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偏偏是那个最不想看到的熟悉的名字。丧尽天良的劫匪不只抢夺钱财,而且用刀无情地刺伤了佩平的颈动脉。全身冰凉,眼泪夺眶而出,我向家人转述这个噩耗时,已是泣不成声。
隔着太平洋,什么忙也帮不上,我只是通知了纽约的同学,大家捐了些钱立刻电汇回去以帮补医疗费用,心中祈祷她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可惜事与愿违,因伤势过重,在ICU病房被抢救几天之后,佩平不幸与世长辞。佩平离开的前一天,就是我们那一届高中同学毕业二十周年在母校大聚会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冥冥中让更多同学关注了佩平的遭遇,让更多同学记住了她,不舍她的离开。
佩平离开时,我不能想象她的家人经历怎样的悲痛。此后每次回国,只要够时间,我都约了佩平的妈妈、妹妹和她的孩子见面饮茶。席间,我不敢旧事重提,只谈现状,怕触及阿姨的伤心处。但或许阿姨见到我,又想起了佩平,我见到阿姨转过脸,偷偷抹去眼角的泪。见到佩平的儿子由当初6岁,已长成懂事的少年,阿姨在佩平刚离开时变得瘦削憔悴,到前年我见她时精神气色都好,我心中稍有安慰。希望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已抚平佩平家人心中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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