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张浩明;摄影:完 璧】
孩提时代,春熙路有家茶馆名曰“漱泉”,因它坐落在临街的二楼,人们习惯叫它“漱泉楼”。这“漱泉”二字有何深意,我辈搞不明白。古人有枕石漱流之说,听一老前辈指点,这“泉”也可作“流”讲,言饮茶可荡洗身心清润肺腑……可听了仍然糊涂,这泉怎么可“漱”呢?弄不明白就罢了,但漱泉楼还是要上的,我去那儿只为两件事,第一件喝“加班茶”,第二件捡“烟锅巴”(即烟头)。
(图片原创)漱泉临街有两座木楼梯供茶客进出,那大木楼梯红漆透亮坚固扎实,越往上走就能闻到一阵淡淡的茶香,第一座楼梯的上方有两个丰腴的金色大字“漱泉”,是哪位名家书写也搞不懂。走完楼梯,漱泉全貌顿收眼底,好大个茶馆,三五百张茶桌,被上千茶客坐得满满。茶馆四周的墙上稀疏地吊着木牌,木牌上写着芽茶一碗6分,花茶一碗3分。那年月茶价低廉,所谓芽茶,即清明前采摘的嫩苞、嫩芽,花茶稍次。茶馆闹哄哄吵嚷嚷,十几个掺茶的师傅穿梭来往,吆喝不断,他们左手捏一大沓茶具看似危若磊卵,右手执一把铜壶流出热泉。漱泉卖的是盖碗茶,茶具一套三件,茶盖、茶碗、茶船。茶船是底座,碗为容器。扣上盖子,喝茶时用茶盖将茶水轻轻两拨,嘘嘘喝上几口,感觉美妙,过瘾极了。来漱泉的茶客总有习俗,每位茶碗旁边总摆出两三角票,也有阔气的摆出一元贰元,如遇熟人朋友光临,拿起桌上的票子抢着付茶资,并说:“茶钱我给了!”声音之大,楼下春熙路上都能隐隐听见。
漱泉茶楼每天座无虚席,茶客世相各异,有摆龙门阵的,有打瞌睡的,有拿着报纸正慢慢细读的,有正眯缝着眼享受掏耳朵的,也有临街第一排茶桌的男茶客正望着春熙路上的漂亮女人发呆的……另外茶楼里卖烟和卖水果的小贩也算另一道风景线。卖烟小贩的颈子上吊着一个0.3米见方的木盒,木盒很浅,内装品种有限的卷烟,几乎全是散装,茶客买烟大都买一两支,手头阔绰的买三四支,绝无一包一盒买的。烟贩来回兜售,“买烟买烟,前门牡丹”!而卖水果多以梨为主,梨已削皮,用白毛巾盖上,茶客一般买一两只,小贩的全部家当不到20只……
我辈上得漱泉楼来,先四处梭巡,发现有无“加班茶”。所谓“加班茶”即茶主已喝足,人走茶凉,而堂上师傅又还未来收茶碗的剩茶,我们便利用这一“时间差”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干。有时遇到掺茶师傅,他们好心地再冲一碗,让茶“加班”,让我们喝够。那时节家里艰难,只有白水可喝,“加班茶”虽味淡,总不是白开水,偶尔遇到一碗茶酽的,其味很带劲。喝了茶一双眼睛便在地上寻觅“烟锅巴”。那时的烟还无过滤嘴,抽了总还剩下一小截。我在漱泉楼上逛个半圈总有收获,这烟锅巴捡来拿回家剥出黄黄的烟丝,积少成多,半斤“烟锅巴”可卖5到7角,对我来说当算巨款,那时一个白面锅魁才值两分。当然这“烟锅巴”有时也不卖,而是送与隔春熙路不远,住锦华馆的一个瞎眼老人,老人是旧时打更匠。他收了烟锅巴,便会给我们讲“安安送米”和“雷打张继保”等民间故事。
总之漱泉茶楼是春熙路昔日最大的悠闲去处。它随意亲切,三分小钱可在这里座磨一天;它更是平民大众的,它可以不趋赶一个穷孩子在这儿喝加班茶、捡“烟锅巴”,它对我来说又是温暖的。
现在的漱泉旧址已是一家取着个洋名字的歌舞厅,漱泉虽在春熙路消失了,但它留给我的记忆将珍藏心中。
(下篇:《从“粥厂”说慈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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