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穷酸人总会有许多崇俭戒奢的理由。
比如说，我家的沙发。结婚前房价尚未突飞猛进，依然是勉强掏光家底才能付首付，装修的时候捉襟见肘、拮据不堪只得一简再简，家具家电只好慢慢添置。
买沙发的时候，从富丽堂皇、招待员美如初恋的大商场（跟老婆一起去看的，不用动员老婆就嫌弃地走开了）看到杂乱摆放、小老板爱搭不理的批发市场，终于挑肥拣瘦看中了一个自己觉得有点性价比的灰色沙发，1999，价格与我兜里银行卡的余额很配。
这灰色L型拐角沙发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尺寸比一般沙发大一点，美中不足的是拐角处结合不紧，沙发坐垫倒是挤挤挨挨正好对齐，但靠背间却有一个十公分左右的缝隙，不知道是用料少了还是风格本就如此。
但银行卡余额让我没法计较这个问题，“还不错，买个太好的沙发回去，咱还得认真打理。等孩儿出生了，洒饭、尿尿、蹦蹦跳跳肯定把沙发折腾的不像样”我对老婆如是说，“等以后孩子大点了，再买好沙发”。
老婆刚刚见识了一岁外甥女的调皮捣蛋的性格、经常随地小便的不羁壮举，糊里糊涂就同意了。
穷酸人总会有许多片面真实的理由。
02
穷酸人还是有点道理的。
然然出生后，我家沙发的确经历了婴儿尿床、打翻饭碗、碰倒水瓶、口水滴流等各种洗礼，灰灰的沙发套洗得多了，已经开始泛白。但整体质量还是不错，已经两岁的然然经常在上面一蹦一蹦的佯装自己是在蹦蹦床上，开心傻笑。
今天下午也是如此，家里就我们两个，我坐累了懒散地站着用手机看一篇网络小说，看主人公大杀四方。然然在沙发上蹦来蹦去，已经持续了十五分钟，“然然，别蹦了，饿不饿，爸爸给你拿点饼干吧”。
“不要，我要找个洞”。刚听过爱丽丝梦游仙境故事的然然，已经懵懂的开始憧憬奇遇了。说着，迈着小腿在沙发上漫步起来，突然，一脚踩到了沙发拐角的缝隙里。
正昏昏无神的我猛地一惊，作势准备扑过去，看看她会不会被夹着脚受伤，却不料然然扭过头，一副理所当然地微笑着对我说：“再见”，还挥了挥手。
妞啊，你这是觉得自己要穿越了？
03
我正哭笑不得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却像一张薄薄的相册纸在手中抖动一样摇晃起来。
什么情况？！
我一把抓住了乐乐的手，眼前一暗一亮，我已经站在了一座庄园前。
庄严厚重的气质、富丽堂皇的装饰，门口圆形喷泉池的复杂雕镂让人惊叹、两侧浓郁的绿植沁人心脾，远处还有一个露天游泳池，游泳池相对的地方是一个大到让人吃惊的运动场，运动场一角还有个儿童乐园。
等等，在儿童乐园哈哈傻笑着玩沙子的，不就是然然么？
什么情况？！
“然然！”我大喊，向运动场跑去。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突然无声无息出现在我身边，车窗摇下，老陈的脸从里面露了出来，一头英式假发，笑容可掬到我不敢相认，“老爷，您这是要去那里？我能帮您么？”
我刚迈出一步的身子突然僵住了，一个应变不急摔在石板路上。
“老爷！”老陈急刹车，慌张地奔过来扶起我，掏出一帕白手绢为我擦土除泥，一脸关切。
活见鬼了，老陈是我的直属领导，眼高手低、尖酸刻薄、邀功诿过、嚼人舌根各种让人恶心的事都驾轻就熟，从不拿正眼看自己下属，对其他部门的人则和煦如春风，我们部门几个人背后骂他的话罄竹难书。怎么出现在了这里？还转了性一般对我谦恭有礼甚至低三下四。
突然，泳池里水花一动，一个两个三个。。。。。懵懂时期默默喜欢的女生顺着泳池扶梯走了出来，竟然还有一个老师和两个女明星。。。。一群人围着我，从我的小名、上学时候的外号到正式名字、达令、甜心各种称谓在我脑袋上空环绕。
庄园门开了，老婆一舍往日霸气御姐姿态，小鸟依人地依偎过来，焦急地让家庭医生过来检查身体。
我一脸蒙地被四周不真实的人簇拥进庄园大厅，远处地然然还在开心地玩沙子。
突然想起曾经有一次跟哥们喝多了瞎聊的时候，说有一天哥们发达了，要去欧洲买个庄园，作个英国绅士，让老陈那挫鬼给我做司机，当年只是想想的人，要成群结队的招入麾下，庄园建在海边，私家码头上停一辆泰坦尼克号，闲来无事驾船携美游于四海，与顶尖富豪、风云人物觥筹交错、决策万千大事、独霸一方。找大导、影帝改拍自己喜欢的电影，让私人飞机接网文大神来家中按我的想法更新内容。。。。。。。
如此疯话说了不少，怎么然然踩一脚沙发的功夫都实现了。
穷酸人也有狗屎运么？
04
一个星期过去了，除了我和然然是真实的，其他人都显得虚假，但他们又真实存在。。。。。
然然除了觉得现在这个小鸟依人的老婆不是妈妈外，非常兴奋地享受着运动场一角的游乐场，已经指挥佣人把游乐场建成了自己的沙堡，还坐着泰坦尼克上的小救生艇，让佣人在海上按照她的指挥在没有区别的海面上划来划去找东找西，乐此不疲。
期间因为我忙着享受新生活没陪她，她冲我发了两次脾气，一脸温和的妈妈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轻声细语地哄她开心，原本生气地她哇一声大哭起来。我眉头一皱，通常这个时候老婆就要发飙了，而我不可避免地将是风暴最后肆虐的角落。结果，我什么都没等到，已经温婉贤淑的老婆只是微微叹息地走开了。
然然突然止哭，一脸无措地与我对视了一眼，没有了哭的兴趣。
除此之外，然然一直在海和沙堡间奔忙玩耍。
05
而我的麻烦就多一点，虽然不至于跟顶尖富豪、风云人物觥筹交错的时候老是不自信的站起身来，一鞠躬、弯着腰反复地说“吃好喝好啊”“喝好吃好啊”，但在聊天中的表现却更傻X一点，我TM还不如只会说“吃好喝好啊”呢。
老陈拿来了家族产业的经营册目，由于我当年的奢侈想法，家族产业里除了我根本不懂的金融、互联网、高科技企业和我无限向往的暴利行业房地产、博彩外，竟然还有茅台股份，当我一脸兴奋地想以股东身份去茅台酒厂了解具体酿制工艺的时候，被以“国家机密”为由拒绝，说可以按照程序参加股东会和调研活动。。。。。。
这么心想事成的世界，我竟然都会被拒绝！
更让我痛苦的，是那一泳池曾经只是想想的美女们，他们还保持着印象中的样貌。但我原本喜欢的可能是A的身材、B的微笑、C的清爽、D的成熟、E的妩媚，但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他们的全部，如A的小气、B的刁蛮、C的善妒、D的城府、E的笨拙。。。。。。当时为什么设想的不是一个综合体！！最起码像老婆一样，变得温婉一点。但现在看来温婉的老婆也让我觉得不适。
最最让我痛苦的，则是空虚。
所有穷极想象力地财富、权力、如花美眷、奢华生活都有了（现在觉得我得想象力应该更海阔天空一点，目前的格局还是有点小，但应该怎么修饰得更好点我还真不知道），我除了喝喝酒不知对错地做些决定，在温柔乡、奢华地杀时间之外，一觉醒来，不知道今天要做什么，原本觉得庙堂高谈、机锋论道可以定万千人悲欢，但做了几次不知所谓的决策引起了一连串想不明白的连锁反应后，就彻底失去了兴趣。继续把家族产业和影响力扩大，没兴趣，我不是已经很好了么？志得意满，再大的世界超过了我的想象力。
我的生活，除了看然然兴致勃勃地玩，竟然无处可去。是不是找个实实在在的活干干，接个业务单子跑跑，跟一脸烟火气的客户聊聊手中实实在在的产品，再跟原来的老陈对着骂娘？
穷酸人可能就是个劳碌命，我想。
06
我在痛苦，然然依然在开心地玩耍，就是想妈妈。
一天又一天。
然然终于跟老婆吵架了，我看得出来，她就是想激怒老婆，这个跟老婆一样的人，总给她不是妈妈的感觉。
她乱写乱画，有佣人为她收拾，她毁坏物品，有管家为她买单，她到市区横冲直撞、打人、指挥佣人关闭商场、阻断交通，有家族为她善后。她的任性妄为都被允许，而老婆一直都在旁边温柔地劝说、和蔼地教导。
才两岁的她实在想不出好的激怒老婆的办法。
她趁着跟佣人划船游玩的时候，看了看岸边的妈妈，噗通跳到了海里，特工退役的佣人及时救了她。躺在私家医院的奢华病房里，她听着妈妈心疼难过又轻言细语地哭诉、劝告，终于爆发了，嗷嗷地哭号着“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我妈妈，呜呜”
我在一旁傻愣着，也许我对温婉贤淑的向往是错的。
我开始怀念那个一言不合把我吵得狼狈不堪地老婆了。
穷酸人，活该是个受苦命。
07
然然还在哭，我也开始心酸起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些不是我能驾驭的，也不是我真想拥有的。
这些我只是想想就行。
我上前搂住了然然，然然哭嚎得更厉害了。
这还是我到了这个虚幻的地方后，第一次抱她。惭愧，天天醉生梦死，总是让佣人为她忙来忙去，却没有自己陪过她。
我紧紧地抱住了然然。
然然哇哇地叫着“她不是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呜呜”。我的视线模糊了。
突然，视线又清楚了，我搂着然然，坐在沙发上。然然的哭声戛然而止，迷茫的左右看看，突然又扑上来抱住我，“我回家了，哈哈”眼泪鼻涕沾了我一身。
门锁响动，房门缓缓打开，老婆愉悦的脸露了出来，温婉贤淑，细语如风，“老爷，你跟小姐在家玩什么呢？需要我帮忙么？”
然然突然又大哭起来，“呜呜呜，她不是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死命地抓紧我地衣服摇晃起来。
这是又一个幻境么？我扭头看了看身下的沙发，你究竟是个什么妖孽？我们父女怎么得罪你了？？
老婆温婉贤淑的脸愣了几愣，勃然变色，“王XX，我才半天不在家，你这是给然然吃了什么药？什么我不是妈妈，我不是她妈？谁是她妈！我告诉你！我早看出来你有花花肠子了。说！让哪个狐狸精勾住了？还带回家给然然上迷糊药”，说着，老婆走进屋来，伸手用力地拍打我，扭头又冲然然嚷道“哭什么哭！！我不是你妈，谁是你妈！我告诉你，你喜欢我我也是你妈，你不喜欢我我也是你妈，你是我生的，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还没说完，然然已经扑了上来，抱着她，“妈妈，你是我妈妈，呜呜呜呜”
我也明白过来，一把搂住他们，哈哈笑了起来。
老婆蒙了，被两个人抱着不得解脱，用力地甩着肩膀“你们俩疯了，一下午在家干啥哩，又哭又笑咋回事？！好了好了，我今天发了一大笔奖金，本来想回来犒劳你们俩，看你们这疯劲，咱还是去看病吧！”
“好好好，看病看病”我高兴地胡说。
“我要吃好吃的”然然开始撒娇。
“呸呸呸，看什么病”老婆生气地拍打我的肩膀，“多大了，没正形，不想理你”。
我毫不在意，一脸坦然。
08
穷酸人，总会有许多尝苦如甜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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