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业
闹市里的公寓好像远离了尘嚣,寂静无声。
我舌干唇燥,连话都不会说了。海燕的裙子还在微微地动着。
厨房里轻微的滋滋的声音,然后咯哒一下。
菲菲出现在胡力身后侧边,一袭浅粉吊带裙睡衣松松地挂在肩上,平滑没有波澜,眼窝不像以往那样立体,脸由白变红然后变紫。
“菲菲,我们还撞衫了呢!”海燕挽着李秋打破寂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着:“粉红,我最喜欢的颜色,他也喜欢。”
海燕的声音,有点异样的清晰干净,没有多余的音节。
菲菲低声咕噜一句什么,胡力还是那个姿势,垂着头低声说:“海燕,我对不起你。”
声音轻飘飘的,消散了。
“你们不招呼大家坐吗?我们都没有吃早饭,特意来吃早茶,你们的手艺不错。”
李秋拉着海燕转身在沙发上坐下,我也木木地转身在沙发旁凳子上坐下,厨房门口的两个人影岿然不动。
海燕打开电视,刺耳的摩擦声。赛车场上,跑道上几辆赛车风驰电掣,有车出轨撞墙,翻滚着冒着烟,有人叽哩哇啦地跑过去。
那种企图刹车的金属刮擦声、蜂鸣声和喘息声,让人头昏。
按小了声音,海燕一个个频道翻着:“你们忙,我们等着吃喝。”电视里闪着是世界各地的纷扰、宁静的自然、本能的动物世界,
一分一秒在湿热的天气里都黏糊糊的难受。
菲菲过来了,已经换了休闲白衣裤,眉眼没有画,淡淡的,脸色也黄黄的。海燕的眼睛仍然在电视上,手指在遥控器上挨个按着凸起的小橡皮键,电视就变幻着。菲菲也凝神敛气,把茶具摆在我们面前的桌子上,拿水拿壶拿茶叶煮茶。
菲菲屈腿蹲在桌前给我们斟茶,小小的白瓷杯,黄绿色的茶,热气袅袅香气袅袅。
“对不起,各位。”
“你女儿呢?”李秋问。
“上午有古琴课,走了。”菲菲今天没有了慵懒的贵气,声音极低,头也很低。
胡力端着一盘葱油饼来了,一叠子,切成一块块的,焦黄的白色相间的饼子里夹着翠绿的韭菜,又上了一盘煎饺、煎鸡块。
他在门边一个矮凳上坐下了,已经和平时一样穿着,应该帅气的,我瞥一眼,他白花花的肚子在衣服里叠着的。
茶水轻轻入杯的声音,小小的杯子里回旋荡漾。
“海燕,我对不起你,我会断绝关系,希望你能原谅他。”菲菲轻声说。
“不,不关我的事了。”海燕声音有点尖,她咳了一下,老磁带卡带了,走音嘈杂一下然后停住。她清清喉咙压低了一点声音:“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
胡力埋着头,菲菲着急地说:“海燕,别这样,我错了,绝不会有下次了。”
海燕摇头。
我都不知道吃了什么,是什么滋味,就记得茶有点苦涩的,一口一杯,我们喝了不少,菲菲就在那里屈腿蹲着斟着茶。
只有茶的声音,小声地哗啦着,电视里的人张着嘴奔跑,脸徒然地愤怒着。
后来海燕说要走了,从小包里翻出一张卡把卡放在桌子上:“胡力,对不起,我偷了属于你的东西。”
“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
我和李秋叫他们冷静想一想再说,海燕已经站起来了:“我们先回去吧。”
进了电梯,海燕几乎挂在了李秋的身上,和电梯一样微微抖动着,电梯轻轻发出嚓嚓的声音,然后停在一楼,一楼都是楼柱子,裸露的水泥柱子,刷成了白色。
我和李秋扶着她避开人走后门出去了,那里有个寺庙,一点点香火味,阳光照着金碧辉煌的寺庙上面的塔顶,海燕泪流满面。
我招了车,和李秋一起把她塞进了车里,她浑身僵硬,手蜷缩着抖动着,我建议去李秋那里,李秋点点头。
车沙沙疾驰着,里面主持人在打电话,等那边惊喜的声音,一边说一边吃吃笑,嘟嘟了很久,让人失望。
一进屋,海燕就踉踉跄跄,跑进李秋的房间扑床上放声大哭,我走了出来,李秋在后面轻轻关上门。
我坐在客厅里吸着烟,听着海燕的哭声,开始从她胸膛里吼出来,很粗砺,后来从她桑眼里挤出来很尖厉,刺着人的肌肤,有人打开房门,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我。
“对不起,李秋的朋友。”
门又关上了。
晚上,我出去替李秋和海燕打包了晚餐,海燕的脸肿着,衣服的扣子已经七零八落。
“对不起,让你们看着这个。谢谢你们,我想了好久就要亲眼看看他们,不然我下不了决心,我怕我要发疯,怕撑不住,更怕自己心软。”
然后又哭了:“对不起。”
第二天,我发现他们俩都不在小班群里了,她发了信息再次谢了我陪她过了最艰难的一天,然后把我删了,从此人海茫茫。
后来群里一位小姑娘结婚,一一邀请大家,我们相视一笑,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努力奔波。我坐在李秋旁边,我问海燕怎样,李秋说她在上本科,很忙。他呢?李秋朝外面一笑,原来是菲菲姗姗来迟,菲菲还是以前的菲菲,精致优雅透着富贵寂寞,和大家说着不痛不痒的从前。
从前,我们都认识一位海燕的东北姑娘,爱笑爱说。我们再也没有提起,也不痛不痒地说着开心的奉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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