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青春一十八
身形矫矫盗天涯
纵横四海留名姓
神偷名唤解瓦拉
1
解瓦拉决计不是小毛贼,他生来就是神偷。他生命中终将发生石破天惊的巨变,而在他的记忆中,那仿佛只是寻常的一天。
北方清晨的朝阳赤红中泛起一圈金黄,像是油汪汪的海鸭蛋黄。解瓦拉骑着心爱的飞驴牌自行车晃到学校,离老远觑见几十号同学守在班级门口,挤成一团。
历史悠久的木门发扬着艰苦朴素的精神,像是倒了退休年龄却不愿退位的老干部一样,死守着岗位。锁芯腐锈变形,钥匙不顶用,一扇薄薄的木门将同学们挡在门外。
李富贵一脸痛心疾首,窃喜道:“门锁坏了,进不去教室,我可怎么学习啊!”
“是啊,这门挡我学习,真是讨厌!”孙芳芳洋溢着笑容,灿烂如菊。
张全有伸出短短的胖手敲打捅戳门锁,耸肩吐舌,门锁岿然不动。
青涩单纯的学子们强按住不用上学读书的喜悦,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唉声连连。富有的教育局没能提供富足的教育资源,防不住贼的木门将几十号学生推出教室,似是心有灵犀。
解瓦拉跃跃欲试,也想捅一捅锁芯。解瓦拉的心肠向来热如火碳,扫地洒水搬水浇花,擦黑板倒垃圾抬盒饭排桌椅,尽做些费力事。
解瓦拉借来女生头上的一枚黑发卡,对准锁芯,拧捅敲听,很像一回事。
“解瓦拉,别试了,没用的,锁打不开了,咱们今天不能上课,我难受的都要哭了。
“铮”一声清响,锁开了,学习的大门向外敞开,光芒四射。
有的同学真心哭了。
2
等到枯瘦的老树落尽了叶子,解瓦拉已经将自己的天赋发挥的淋漓尽致。解瓦拉不再使用钥匙,他随身携带一根细软的长铁丝,没有他打不开的门,没有他转不动的锁。
解瓦拉夜里九点放学回家,家住高新区的复式别墅,用的是高端防盗大门,安的是超B级锁芯。
解瓦拉伸出小拇指,有一截不短的指甲,五秒过后,门开了,比使钥匙快不少。
解瓦拉的爸爸解一名悄无声息地站在解瓦拉身后看着,“啪”地拍一下解瓦拉的肩膀,唬的解瓦拉大脑一片空白,口里说不出话,像是被逮到的贼。
“撬自己家的门,不算偷吧?”
解一名未回应,径直奔厨房,忙活好一阵。
解瓦拉爱吃甜腻,解一名摆上冰糖肘子,九转烧肥肠,红烧肉闷鹌鹑蛋,糯米煨鸡和一盆红酒雪梨,解瓦拉真不知道,原来家里备了如此丰富的食材。
解一名又在饭桌上摆了一排锁,挂锁、链锁、指纹锁、密码锁、弹子锁、电控锁,像是个小小五金店。
“爸,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锁?”
“别管了,儿子,有本事就都打开。”
“你不怪我学开锁?”
“为什么怪你?”
铁丝进入锁芯,像是游子归家,轻车熟路,饱含无限感情的游走,毫无阻碍。
锁都开了。
“儿子,你先吃,我去找点东西。”解一名快步进储物室,翻翻找找。取出一张老旧泛黄的丝绢画轴,一只颜色暗淡的古典小盒。
解一名抖擞精神,目光灼灼,意味深长的看着解瓦拉,“儿子,今天,你要认祖归宗!”
“什么?爸,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
解一名猛拍解瓦拉的头颅,解瓦拉从解一名的力道中判断出:他是亲生的。
解一名神色恭敬地舒展画卷,一名衣袂飘飘,仙气萦绕,眉间怀愁绪的女子立于画端。
“儿子,磕头,这是我河北摘星解家的祖师。”解瓦拉懵懵懂懂,勉强磕了三个没声的头。
解一名身躯猛震,仿佛散发着金光,义正言辞道:“瓦拉,事到如今,我有必要把你的身世真正交代出来了。咱们解家源起河北沧州,大唐年间,老祖解川一手开创摘星门,自此开枝散叶,后世又出三宗七子,都是人中豪杰,盗中魁首。”
“那不就是一窝子贼吗?”解瓦拉脱口而出。
解一名神色尴尬,干咳一阵,接着说:“瓦拉,咱们河北摘星门的子弟怎么会是贼,咱们是大盗。还有,你不要接话,听我说。我族生来身怀异秉,无锁不能开,我祖解川更是与世无双,神出鬼没,盗尽天下不义之财,当时人称‘没影摘星客’,奈何,奈何,我族异秉逐渐消失,后世渐渐没落,像我,连个挂锁都打不开。”
讲到此处,解一名一脸愁云,似乎做不成贼是抱憾终身的损失。
“不过,儿子,瞧你开锁的手法,知道你天赋惊人,振兴我族,为老祖解川的报仇的任务落到了你的肩上!”
“什么!我会开锁,还有替人报仇的义务?”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儿子,你不必担心,我怎么可能叫你杀人放火,找到钥匙,打开这个盒子,咱们老祖解川的仇,就算报了!”解一名指着那只雕有五龙争珠的古老小盒恨恨道。
“这盒子叫做藏心锁,是我族世代相传的遗憾。当年老祖解川纵横四海,轻功绝伦,摘星拿云不在话下,更兼之一手开锁绝技,居然败在这只盒子上。”
解一名沉默半晌,解瓦拉没敢搭话。
“大唐天宝年间,除老祖解川外,还有一人名头也震天响,堪称老祖宿敌,任职大理寺,姓赵,因他手段狠辣,本领过人,人称‘赵七手’,巨冦大盗闻之无不胆寒心惊。老祖与赵七手相斗十余年,胜负难分。赵七手明白自己拿不住老祖,又深知老祖心高气傲,一辈子不服人,便设下一条毒计,呸!赵七手寻高手匠人熬尽心力打造一只精巧盒子,就是藏心锁,把开锁的钥匙自己随身携带,并放出话:‘赵七手此生最爱之物置于此盒,谁能打开此盒,赵七手永世拜服’。老祖听闻,后半生志在盗盒,终于将藏心锁收入囊中,可惜可惜,藏心锁其中机括夺鬼神莫测,老祖开锁无数,藏心锁,到死未能打开。”
解瓦拉疑惑道:“难道就不能强行打开吗?”
“不成,藏心锁内含机关,若是强行打开,只怕盒子与盒中之物会自行毁灭。再说,以老祖的高傲心性而言,他要是硬开盒子,便是他输了。”
解一名把小盒递给解瓦拉,“瓦拉,这盒子你也打不开,不过,日后就算你走遍五湖四海也一定要找到钥匙,完成老祖遗愿。”
解瓦拉极不情愿,那模样像是生吞了一只蟑螂。
“儿子,你再给咱们摘星门的祖师磕仨头。”
“爸,祖师是谁?怎么是女人?”
“嫦娥。嫦娥不仅盗来灵药,还将能够射太阳的后羿拴住,自然配当祖师。”
解瓦拉秉承国人见仙佛就拜的传统,“咚咚咚”磕三个头。
“瓦拉,你天赋异秉,但千万不要走上邪路,可不要做贼,知道吗?”
“知道。”
3
翌日,解瓦拉骑着一辆蓝色的电瓶车肆意驰骋,电瓶车是他偷来的,只一根铁丝,拧拧转转,电瓶车骑上就走。
去他妹的祖师嫦娥,去他妈的解川、赵七手,去他奶奶的藏心锁。解瓦拉通通不管,他仗着一根铁丝,骑遍小城的电瓶车,骑完隔一天将车推回原处,再加上一道锁,毕竟解瓦拉是热心肠。
解瓦拉常去别人的家里逛,即使主人并没有邀请他。不窃取钱财,不破坏家饰,解瓦拉甚至还会帮主人打扫卫生。
解瓦拉走进别人家,踏入门的那一刻,只觉得换了一种人生。解瓦拉并非一点东西也不偷,他总是打开冰箱瞧瞧,鸡蛋大的春杏,碧玉般的李子,鲜艳殷红的雪桃,红玛瑙般的提子,浑圆饱满的葡萄……他都吃了不少。
解瓦拉白日里窃如别人的家,能见人的、不能见人的,他都看遍,或邋遢或肮脏或高尚或不堪入目,尽收眼底。
解瓦拉偷盗三年,仅有一次失手,在公交上车。
女学生的书包上挂了一只模样乖巧,精致毛茸小狗,解瓦拉用手随意一搭一拽,小狗挂件到了他的手里,解瓦拉把玩一路,一路无事。女学生下车时,解瓦拉趁机一贴一提,又将挂件送回去。
当解瓦拉下车时,一名身穿黑夹克的清瘦男子跟了下来,那人轻轻地拍了一下解瓦拉的肩膀,说一句:“功夫很好,下不为例。”说完笑着走了。
4
解瓦拉第二次见到那人,是在乱糟糟闹哄哄的医院。他一眼便瞧见了熟悉的黑夹克,清瘦男子更瘦了,较那日憔悴三分。
男子提着一碗皮蛋瘦肉粥,两枚红皮鸡蛋,一碟辣白菜,一步迈两级台阶,急匆匆地上二楼病房。
解瓦拉悄悄跟上,隔着玻璃,将病房里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
四个卧床的病人互不言语的共处一室,男子走向房间内最内侧的病床,病床雪白,少女的肤色胜雪,穿一身条纹病号服,神色萎靡,像一只病倒的小猫。
“倩倩,起来吃点东西。”
少女慵懒地翻身坐起,硕大的眼睛里空空洞洞,像是有风穿过,便会呜呜的响。
“白白,我知道,我不剩几个月了,与其在病房里虚度,倒不如出去转转。”少女说到自己将死,居然嘻嘻一笑,倒是不在乎。
“倩倩,吃饭吧。”白白侧过脸,不知什么神情。
少女舔了两口粥,剥了一枚光洁水滑的荔枝,“白白,你吃。”
男子咽下荔枝,“倩倩,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一定。”
“我知道的,嘻嘻,白白,我死了以后你帮我保管这个”,少女从细长雪白的脖颈上取下一只银色细链,链上挂着一枚小巧的铜钥匙,款式甚旧,“可不要食言哟”。
男子将钥匙攥在手心,一言不发地退出病房,刚关上门,蹲到楼梯拐角,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目光,低头抱臂,呜呜号哭,声音凄切悲怆,像是什么东西被撕裂了。
解瓦拉拾起一张被用过揉皱的纸巾,居然鬼使神差地递了过去,白白愣住,见是解瓦拉,面色微愠,“医院里的救命钱,不准偷!”
解瓦拉尴尬地笑,白白倒是不哭了,脸上尽是泪痕。
解瓦拉:“你能把那钥匙给我看看吗?”
白白:“不能。”
解瓦拉:“我也许能帮到你。”
白白:“不用。”
解瓦拉:“我有钱。”
5
解瓦拉确实有钱,满满一箱黄灿灿沉甸甸的金砖,即使现在不属于他。
解瓦拉曾经无意间进入被贪官包养的情妇家,大红沙发下藏着一只冰冷的保险柜,解瓦拉拧开保险柜,金光四射,仿佛有人在此立地成佛。
解瓦拉旋即合上保险柜,钱,对他而言,不过是沉重的负担,他有的是钱,虽然在别人的口袋里。
白白没有钱!年轻人往往为情所困,而白白还要被为钱所困,双倍的苦恼。白白的女朋友倩倩需要钱来治病,虽然不能拯救生命,却能延续生命,白白尝暗骂钱是王八蛋,可有时又觉得钱长得很好看。
白白与解瓦拉达成约定,一起盗金砖,事成以后,金砖归白白,铜钥匙给解瓦拉用一次。
解瓦拉特意问:“倩倩是不是姓赵?”
“姓赵,赵倩。问这个做什么?”白白一脸警惕。
解瓦拉倒不隐瞒,将解川与赵七手的故事娓娓道出,听得白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白白与解瓦拉相处一周,尤其是见过解瓦拉偷过电瓶车后,便对解瓦拉的故事深信不疑。
白白颇坦诚,坦言承认自己是警察,保家卫国,捍卫人民,虽然现在只能在派出所里负责抓小偷。
二人整整规划了一个星期如何偷盗金砖。风雪长风夜,偷盗金砖时。
6
“瓦拉,偷东西也不是个正经行业,为什么不要去打工呢?”
“打工?不可能打工的。”解瓦拉的盗窃技能神乎其神,他认为,如果不偷,简直是暴殄天物,像是用茅台洗脚。
解瓦拉带着白白潜入民宅,白白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解瓦拉倒是有说有笑。
铁丝一出,保险柜开了,堆积的金砖散发出不真实的,像梦一样的光。
白白望着金砖,笑了。
7
白白哭了,像是被人摘了心肝。
倩倩死了,死前还念着白白,可白白不在他身边,他那时在偷金砖。解瓦拉也没有来得及问,赵倩的祖先是不是叫赵七手?
白白安葬完倩倩,把铜钥匙交给解瓦拉,提着皮箱自首去了,皮箱好重,装满金砖,白白从未如此富有。
解瓦拉从当地新闻中得知,白白的全名原来叫刘暮白。
8
解瓦拉拿着古旧的铜钥匙捅藏心锁,只捅入半截,解瓦拉凭借多年的经验判断,钥匙与锁是一对,只是时过境迁,锁已锈死,有无钥匙没区别。
解瓦拉丢开铜钥匙,挑了块又大又圆的石头,猛砸一气。
盒内无甚机关,猛砸一顿便开了,可笑河北沧州摘星门的解家居然守了一千三百余年。
盒子里只有一把碎成渣的铜镜,赵七手的宝物就是一块铜镜?
“赵七手莫非是个女人?”解瓦拉想。
解瓦拉不想了,毕竟解川和赵七手都死了一千多年了,至如今,尸骨想必都烂光了。
风吹过,送来一张招聘服务员的传单。
“我要去打工吗?老祖解川偷成了神,还是有打不开的锁,他笨吗?”解瓦拉心想。
从此以后,小城的电瓶车很少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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