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劣根性(上)

作者: 慢六不慢热 | 来源:发表于2021-08-07 22:24 被阅读0次

          李沐晨结婚的事只有少数几个好友知道,对于鲜少参加同学聚会的人来说,神秘感更甚。好奇心人皆有之,即使不是隐婚,但凡没有众人皆知的事,总有好事者热衷于探听虚实,发挥想象力圆他们编剧的梦。

      在埃及的时候,李沐晨曾收到高中同学林岛的信息:亲爱的老同学,数日不见甚是想念【拥抱】【比心】。

      数日?数年才对吧!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合适的回复,手指尴尬地在手机上打打删删。

      经过她身边的陆哲希顺便瞄了一眼屏幕。纯男风的头像,还拥抱!比心!!!

      “这位是?”没有质问的意思,纯粹是因为他不在李沐晨带他【见家属】的名单里,而语气又太过热络。

      “一个高中同学。”

      “喜欢你?”

      “什么?”李沐晨傻眼,“怎么可能!我们几年不见面了。”

      “......以前!”陆哲希在语气上打了着重号,强调时间点,“喜欢过?”

      “这我哪知道。”人家喜不喜欢她关她什么事,她又不喜欢他,这才是重点。

      陆哲希耸耸肩,不再纠结。

      左脚刚迈出去还没踩实,语音通话的铃声传来,就算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陆哲希也难免回过头来看一眼。人嘛~有种惯性--距离近的东西余光都想参一脚。

      屏幕正中央,纯男风的头像显得格外刺眼。陆哲希干脆找个舒服的站姿摆明了看好戏。

      你无不无聊?李沐晨不屑地昵了他一眼,大大方方地按了接听键。

      “哈喽~亲爱的沐晨!”

      “嗨!”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WiFi信号不好,后面的话突然被杂音淹没。

      “你说什么?”

      “我说…我好想你啊…”就是有那么凑巧,陆哲希在李沐晨问话的同时就着她拿手机的手按了免提,接下来的话仿佛扩音器回荡在他们的蜜月房。

      我无聊?陆哲希以眼还眼,嚣张的表情惹得李沐晨干脆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喂老同学,你能听得到吗?”感受不到这里的暗潮汹涌,林岛在那端着急呼唤。

      “…可以,你说。”

      “我们五年没见了,今年班长准备办个同学聚会,到时候你可要来参加呀。”

      “具体时间定了吗?”

      “就在国庆那几天咯,上班日好多同学不在省内不方便啊…怎么样,提前这么久跟你乔,到时候你可得抽出时间来啊!”

      “到时候再说吧!”其实不是五年没办同学聚会,每年春节班长都会举办小型聚会,几个关系要好的同学聚一聚,只不过不爱热闹的李沐晨常常东拉西扯找借口瞒混过关。

      “不能到时候再说!话说你现在在哪儿啊?怎么光照这么充足?”一头热的林岛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老同学和他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我不在国内。”

      “你出国了沐晨?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说啊,啊啊啊啊~”林岛呜嚎乱叫。

      “我又不是移民了。”怎么男性也能发出这么难听的聒噪声。

      “那你干嘛去了?”

      “度蜜月。”

      “你说什么?”声音扬八度,“…你再说一遍我刚刚好像串线了。”

      “我说,我来度蜜月!”李沐晨难得好脾气地耐心重复。

      “开什么玩笑李沐晨,你不是独身主义者吗?”玩世不恭的质疑听得一旁的陆哲希神清气爽。

      “……”就不允许女人善变吗!

      “等等老同学,你不会是说真的吧?你真结婚了?”沉默就是默认,林岛刻意缓和气氛奈何李沐晨没反应。

      废话!“今天不是愚人节。”印象中李沐晨是不过这种无聊节日的,因为她不喜欢被耍,而耍她的人也要有足够的能力承担后果。

      “……”换对方沉默,估计是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住了,半晌,“那刚好,到时候邀请你老公一起来,让我们看看是什么样的优秀男人能让独身主义者回头是岸。”

      不等李沐晨说完,林岛挂断语音通话。说到底,他就是不相信独身主义奉行了大半辈子的李沐晨突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嫁人了。

      陆哲希活络活络筋骨。

      “你干嘛?”

      “他不是说了吗,邀请我参加聚会呢。”

      “所以?”

      “我先准备准备,我就不信你们班的男生都有腹肌和人鱼线。”陆哲希本来就喜欢健身,加上李沐晨对他的腹肌和人鱼线相当满意,因此他一直保持锻炼的习惯。现在他准备额外加些手臂和腿部的训练,毕竟没人秀身材的时候专门掀开衣服让人家看他的腹部肌肉线条吧。再说了,他的身材只供他老婆欣赏…和享用。

      …李沐晨额头上滑下三条黑线。

      金秋十月对Z市而言仍属夏季,成为陆太太的李沐晨穿了件雪纺灯笼袖上衣,搭配修身牛仔裤,单肩背Gucci经典链条包到约定的地点。最终陆先生被项目牵绊没有出席这场聚会。

      李沐晨生性偏冷,不善于公式化交际,但大部分人喜欢。递进的聊天方式遵从生物链法则,在物竞天择的年代,这是另类的身份象征:当领导的关心别人职场上的职务,生娃的在意人家已婚的婚龄,已婚的八卦未婚的婚期...通过这种上级慰问下级的方式,可以凸显自己的地位,从中获取优越感。

      你有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很久很久没见面的朋友,还没回忆起对方的名字时,对方已经开始跟你热聊起来,从“毕业后你过得好吗”,到“你在哪个城市工作”,“谈恋爱了吗”,“你男朋友是哪儿的、什么学历、什么工作”以及“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如果你表明了已婚身份,那接下来的话题就演变成“你俩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你们希望男孩还是女孩,你的公婆呢”…仿佛要将这几年的空白一并填满。

      好不容易,智慧让你从言谈中想起了对方的名字,你身上的神秘感也被揭得差不多了。然后,你们恍若还是亲密无间的革命战友,以前为高考,现在为生计。

      “沐晨,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啊...”林岛见到李沐晨的第一句话便是“重播”当时语音通话的剖白,对他而言实属难得。

      林岛的家庭背景比较特殊,父亲是高干子弟,母亲是Z市一家大型企业的高层领导。可以说,他自小是在等级制度森严的环境中长大,说话一板一眼,凡事以“大局”为重是他身上最明显的标签。

      对李沐晨而言何尝不是?上学时候连一碗豆花都要四舍五入的人突然这么感性,任谁都会受宠若惊。

      “好久不见。”冷归冷,人情世故该有的礼尚往来她还是懂的。

      “你老公呢?”林岛左右观望,找不到形单影只的陌生面孔。

      “沐晨你结婚了?”路人甲A惊诧。

      “什么时候?”路人甲B惊诧+1.

      多米诺效应般,越来越多的惊讶声此起彼伏。待喧嚣尘埃落地,李沐晨嘴角略微僵硬但仍礼貌地划出斜上的弧度,镇定自若地证实自己已婚的消息。

      “我先生今天有工作没办法过来。”她满足了大多数人关于她的好奇,包括何时领证,去哪儿度蜜月;其余涉及隐私的问题,她则巧妙性地带过。毕竟她向来给人的印象是内敛腼腆,肯透露一丝半点众人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大家吃好喝好啊,今天我买单。”主菜上桌,林岛霸气宣布。

      “林岛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终于有人问到重点了,想必是和李沐晨有同样的观感--对林岛的性格反转难以适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人性的幡然悔悟”?

      “我现在自己创业。”

      难怪!大老板都具备土豪的天赋异禀,林岛果然很“领导”啊!

      既然老板发话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享受美酒佳肴呢?

      坪数够大的包厢内,摆着两大圆桌,男女参差而坐。海鲜火锅热气腾腾,饮酒前先喝上一碗浑身舒畅。有些带了家属的,第一次见面难免拘束客套,当酒三杯五杯下了肚,气氛才真正活跃起来。

      酒是个好东西,可以建立感情联络感情维系感情。但凡事皆有两面,酒后展现真性情,物极必反,你会怀念距离产生的美。

      “我跟你说,这道煲汤饭大有学问。”某家属颇有发表长篇大论的势头。

      “怎么个说法?”

      “你没吃出点别的味道?”

      “什么味道?”

      “啧,亏你在海边长大,你没吃出牡蛎的鲜甜?”

      “没有吧,你是不是吃串了呀?”

      “不可能,牡蛎味道这么突出,我不会认错。”

      “喔~”调高的音调带着坏笑,“敢情你对牡蛎是特别的熟悉啊?”

      “那还用说。”正直人没听出话中颜色。

      “那你倒是说说,你什么时候开始熟悉的?”没有一点防备,车就这样飙速了。

      “你管我从什么时候熟悉的,在场的本地人有谁是不熟悉的吗?”终于领会了话中有话,他不假思索地回敬。

      “我们无所谓其他人熟不熟悉。”

      “哎对,我们好奇的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熟悉的。”

      “没错…是不是结婚以后啊?”

      “还是从备孕开始?”

      “不对,备孕不需要这个,真到那时候只有中药调理能救他。”

      “也可以用西方技术啊,就是痛了一点…”

      “谁痛?”杯子放一边没错,但尬酒的意味就很明显了。

      ……

      有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场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语接话接的十分顺口,可怜了那些女人,想听又害羞,不想听也不能捂起耳朵--太矫情。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说了,我不需要牡蛎,老子生儿子靠的是真本事。”正直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准方才向他发射第一枪的男子。谁说生儿子是好事呢?这会儿看就不见得--尤其他们是班里最早结婚生子的夫妻。

      “好了别说了,你喝醉了,丢人不丢人啊。”正直人的老婆听不下去了,以夫为天的纲领彻底崩塌。暗暗发誓下次再有同学聚会绝对不带老公,否则…...就禁酒。

      “哎那刚好,婷婷也在,酒店楼上就有房间,你说巧不巧!我现在开间房,给你证明自己的机会,在场的都是见证人,你觉得怎么样?”这是另一位家属。能说出这话的,即使他拍着胸脯说不醉估计没人会信。

      “好事要成双,晓雯也在,咱哥们儿不是说空话的,两间房费用我们出了,大伙儿为你们做裁判。”是不是以为女人才会看热闹?殊不知男人不止看热闹,更凑热闹!

      “怎么样,敢吗?”这回换正直人递战帖。

      挑衅的人骑虎难下,半醉不醉的眼迷茫地望着自己的老婆,咬咬牙,装醉到底:“走就走,谁怕谁。”不敢看妻子怒火中烧的样子,把戏演足,走路走不出直线,三步两步就要撞墙。妻子就算要发火,对着一个酒鬼亦是无力可施。

      于是,两位昔日同窗被老公半推半就拉去“证明实力”,这厢已经有人掐秒计时了。

      嗯!这下他们从高考独木桥上的孤军奋战,上升到组队“拼耐力”的PK对手了。

      这场戏看得众人叹为观止--原来聚会还能这么玩儿的?!

      “还有没有谁想加入战局啊?”林岛自以为幽默地开口询问,大家都是成年人,该懂的都懂了,“楼上蜜月房不止两间,有兴趣的可以去体验一下,费用我出。”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这家酒店也在他的【创业】名单中,是他老婆的嫁妆。

      婚姻啊,果然都是门当户对的。

      骚乱告一段落,男人喝起酒来略有收敛,女人则延续她们之前的话题。

      女人和男人不同,通过话题分分钟能识别她们的属性。

      “我快受不了我老公了,婚前每次约会都西装笔挺的,婚后完全没有形象。我还没变成黄脸婆呢他倒好,快成臭老头了…”

      “那可不,我家那头猪也是。我估计啊天下乌鸦一般黑,娶了老婆就觉得万事大吉了,哼,哪天我不开心了我看他还能不能大吉大利每晚吃鸡!”

      “你们那口子算好的了,看看我,记得我上次跟你们说过的吧,我老公现在变本加厉,家务不干,饭菜不做,回到家就会当个大爷。我跟他理论,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他说我不上班干点家务怎么了,不然当初给的那些聘礼干什么用的…我嫁到他家给他做牛做马,时不时还得受婆家的气,他非但不感恩还这么说,你说他有良心吗?”

      坐在一堆已婚妇女中,李沐晨虽是其中一员,却完全插不上话。她很努力回想婚后这几个月陆哲希的表现…绞尽脑汁把婚前的同居日子也算上,仍然想不出有哪些片段可以延伸这个话题。

      “沐晨,你还在De-sign工作吗?”所幸,她的右手边起是高中时期的挚友,日常生活中她们会在社交平台上互动,有回Z市的时候几个人约个下午茶聊聊天,因此见了面没有浮夸的思念倾诉,彼此间的相处交流平淡如水很是舒服。瞬间李沐晨深切地感受并认同《传道书》那句“智慧人的心居右”。

      “是啊,你呢,移民手续办好了吗?”

      “差不多了,过段时间等老肖回来,再一起过去。”杜诗颖的男友大她七岁,现定居澳洲,两人风雨同舟数十载,终于在今年苦尽甘来。杜诗颖的父母起初不愿让女儿漂洋过海,无奈两人情比金坚,远距离的恋爱不仅没有冲淡感情,反而让他们更加珍惜彼此。长辈总是希望儿女幸福的,看着他们能惜福,他们自是没理由再反对。

      “沐晨,今天是个好日子耶,你难道不想带老公让我们见见?”沐晨有跟她们说过结婚的事,但老公的样子至今是个谜。择日不如撞日,再要约下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档期,估计得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了。

      “他说一会儿结束了过来接我。”她的老公很遗憾没有参加聚会,她的同学很遗憾没能一睹真容。都说了是好日子,怎可让遗憾重复上演呢。

      “噢噢噢…”几个人好兴奋,发出中乐透的声音。

      这一圈基本上是读书派,要么单身要么像杜诗颖一样有稳定的交往对象,平日忙着考研忙着工作,在各自的领域里凭实力闯出小小的名堂。

      十点过一刻,聚会结束,除了在楼上“拼耐力”的那两对,其余人三三两两走出酒店,等接驾的闲余做闲聊天。

      “这都快两个小时了,他们是睡着了还是还在奋斗啊?”

      “不知道…也不好去问进度啊!”有些过程是不容打扰了,后果不堪设想。

      ……

      打从李沐晨走出酒店的大门陆哲希就看到了,他从车里走出来,从容地走向他的心之所向。

      几乎是当他跨入李沐晨的视野之内,就被她的余光捕捉到了。

      和她说话的杜诗颖背对着向她们走来的陆哲希。李沐晨耐心倾听,眼里倾泻而出的柔光骗不了人。

      敏感的杜诗颖稍稍变换姿势,撩发往后甩的发丝间瞥见一个男子朝酒店方向走来,在她们面前站定。

      李沐晨有如磁铁被吸近:“这是我老公,陆哲希。这是杜诗颖、蓓蓓、陈子妍…”

      前一秒人潮还三三两两聚一堆,不知哪双犀利的眼睛朝李沐晨的方向行了注目礼,下一秒,寒暄话别不再重要,整场聚会的重点来了,众人的眼光成为打在李沐晨和陆哲希身上的聚光灯。

      “李沐晨,这位就是你先生?”林岛从较远处的男人堆里走过来,近距离确认陆哲希的身份,只差没有摸摸碰碰看他是不是幻影。

      李沐晨点头,为两人做介绍:“林岛,陆哲希。”

      两个男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傻傻的女人当他们是男人间的问候。切!高手过招不出手好吗!

      直到陆哲希露面,大家才肯接受李沐晨已婚的事实。

      他们没有刻意的秀恩爱,唯一的互动是离开时,李沐晨主动将左手伸出去,陆哲希自然地握住,十指交扣,相携而去。不过分亲密,默契自然而然释放出家人的温馨和甜蜜。从来没有谁的出现能让李沐晨与他散发出男才女貌的契合,除了陆哲希。

      单看李沐晨的时候,她的站姿坐态,举手投足间永远甜美优雅,说她是独身主义者反倒更容易让人接受,因为无法想象会是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征服她。

      而陆哲希带着无法令人忽视的气场,两人之间,男性的阳刚和女性的柔美融合得恰如其分,说她是已婚人士,毋庸置疑。

      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类字眼放在两人身上尚不合宜,更遑论未来的生娃教育问题呢!

      人类惯性的催眠不断放出信号:一定是李沐晨结了一个假婚一定是李沐晨结了一个假婚一定是李沐晨结了一个假婚…

      如此,他们才能稍稍安慰自己,终究是要过日子的,谁家过日子不得有吵有闹要吃要喝要睡觉,这才是接地气的生活哪~

      可是…

      好想要一个怎么看怎么舒服的老公哦!

      李沐晨真幸福!

      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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