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走了,五年之久;你走时,什么话都没留给你的子孙;
你走的那年,我高一;我赶到乡下时,天已暗。宽敞的院子里挤满人,人群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外祖父从拥挤的人群中出来对我说:“你以后没外婆喽。”记不清他是用怎样的语调来说的。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些哭得声嘶力竭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儿,看到她的儿孙用悲伤和恐惧扭曲成的面孔。
很晚的时候,我陪在炉火边正酣睡的小侄儿身旁,楼下是一片混杂声。随意翻着桌上的书,心却飘忽起来。
小时候在外婆家渡过了整个童年,那会儿,因为我是最小的孩子,所以把几乎全部的爱都分在了我的身上。
记得04年的时候,有人来看望她,从大城市里买来了糕点。那时候的乡下没有通公路,方圆十里看不见商店,印象最深刻的是,车子一驶过迎面扑来的便是漫天黄尘。那时,别人家的孩子都是掏自己家糖罐子里的白糖芝麻罐里的芝麻当零食,那盒糕点给了我无可抗拒的诱惑。
等到客人走了,外婆偷偷摸摸的把那盒饼藏在阁楼里一堆废弃的纸盒中,她知道家里人多客人也多,我这点小心思她也早就看出来了。每逢家里的哥哥姐姐去上课了,大人们上班去了,外公下地干活去了,我俩大眼看小眼直奔阁楼,她佝偻着腰弯成一道新月的样子,衣袖顺着她的手下滑,看到她枯柴一般的手臂。就这样,每天的某个固定时刻,她仔细地摸索着好吃的,我站在一旁仔细地看她摸索。
外婆病重是在十二年前,后来在轮椅上渡过了八年。
那八年,她过得很穷,而我过得很富。只因为她毫不保留的一点一点全给了我。那些年来家中看望她的人不少,免不了到最后掏些钱给老人。但往往最后都落入我的囊中,家中长辈怕外婆年纪大了把钱乱扔,但她那时比谁都清醒。全家一二十几口人大大小小都不知道这件事,也成功的瞒过了外祖父。每次我要从她那里离开回到自己的家,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叫我去她房间顺手关上门,每次都从怀中掏出一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钱,有的还是别人刚给她还未来得及拆红包的。她让我不告诉任何人,其实让我惊异的是,只有一只手能正常活动的外婆是怎样将这些零零散散的钱整理得如此整齐的?又准备了多久?
每次回乡下。远远地又可以看到一楼右窗口她张望的身影,那时她有半边身体是完全没知觉的,只能靠一只手撑起整个身体才看得到窗外。到后来,她直接用一只手撑着坐,中间有好几年都是这样坐的,一直到脊背佝偻成一座小山。
直到五年前回家时,她依旧在大堂前等我,不过是被諘在了金属框里。你知道不会再有人在将这种迫切期待你归家的心情种在你回家的路旁。
生死是我从来都不会思量的一个命题,以至于后知后觉。只是觉得生命不是可用言语来说明白的一种自然现象,她去世的那一年小侄子出生,一代一代的人都是这样,放在整个时间和空间里生命的更迭不过是最正常的新陈代谢。
而岁月如酒,常温一壶最为甘醇,与思念的故人对饮。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