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崖下的大杨树在这个季节长到了我的窗台。
这可不是三两天的功夫。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它呢?
想想也是,一棵树栽下后,周遭的人们便开始视它不见。没有人注意树的成长,好像一回头它已经高可参天。它的生命里,会偶有小孩跑过来晃一晃,或者用小刀刻两下。先前曾责怪孩子们,现在想也许树不会恨它们的伤害,毕竟这也是关注啊!而成熟的大人们的冷漠,恐怕是它最大的绝望呢!
它最顶部的枝叶恰好和我的窗台相平。它们轻抚着玻璃,上面的灰尘似乎少了些。窗户打开,它们顺势进入,好像要伸手和我相握,我也就自然接纳了这些青绿的生命。初冬天并不冷,这棵树兀自蓊郁。它的叶片厚实而有质感,泛着光,摸一摸有毛绒绒的绵软。枝条不太直却很脆。我想起正月里高挂枝头的“毛毛虫”。这花丑得不像花,但它落下后,柳枝在风中的舞动才有了轻灵。
那天忘了关窗,早上醒来,脚头的被子上竟有两片黄叶,还带着湿意。是季节的馈赠吧,我一笑,拾起夹进了儿子的课外书。几天后,我发现了树上的鸟窝。夜晚的灯光下,两只鸟儿紧偎着,一动不动。我没惊动它们。屋里,孩子们还在看电视。演员们的斗嘴不会干扰它们吧?咫尺也可以相安的。
第二天,我端着饭碗往外看,发现其中一只鸟也用小眼睛滴溜溜看着我,没一点害怕的样子。不久,另一只鸟飞来,落在它对面的树枝上。它们相对着叫了几声,飞向远处。我在屋里想象着它们的翅膀怎样划过那一片片天空。
儿子也发现了这些鸟,他往窗台上放了些馒头的碎沫和熟面条,希望它们青睐。过了好几天,东西还没动。儿子说这鸟怎么像燕子,和人亲近却不接受人的施予。我说它要是吃了你的食物,懒得不想飞了,可不是好事。这山中万物俱备,它们根本不缺食物,它们过来纯粹是本心的友好。儿子相信了。
看着它们,我想起冬日的八里山的情景。这地方大树很多,但鸟儿们只在其中几棵甚至一棵上筑巢,有一棵树从上到下竟然有五个。这些鸟儿是亲戚,它们比邻而居是要帮衬照应吧?还是同道,这样交流和呼应更方便呢?鸟和树,树和鸟之间,是否也有感应呢?
这树站在窗前,我便多了和它的对望。现如今山外黑云压城,这山中却一派清气。树虽落叶而不显颓势,草虽干枯但春来自绿。山中小屋里,我闭眼睁眼间便能感知生命的流程,真好。
我和树就这样彼此守望,那些鸟儿们知道我和树的心事。晚间灯火下,树等我归来;早间清风里 ,树送我出门。鸟儿们在问答,树也摇曳红尘中,这人间的草木便成了我最留恋的挚友。
马上春来,山中该是怎样的物华?想着,我拿起镰刀和绳子,上南山割荆条去。我的脚步,轻盈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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