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总获悉袁总中标一项大工程，想分一杯羹，城邀他吃饭，袁总却说，我想吃的东西怕你满足不了？
袁总是张总高中班主任，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商。他承建的楼房是全市最贵的，也是卖得最火的。张总所承包的工程都是从恩师手里转包过来的，尽管如此，也赚的盆满钵满。为布局下一年，也为感恩，他决定请老师一顿，饭店任其选择。
袁老师说，我想吃咱们老家东北正宗的猪血肠。
袁老师又说，久经沧海难为水，这些年我什么美味佳肴都吃到了，感到什么都索然无味。最让我无法忘怀的是十五年前在你们家吃的猪血肠，太好吃了。我记得是一个叫牛二做的，你必须请他。
张总受宠若惊，忙不迭的说，好办好办，那还不好办吗！心里在想，虽数干里之隔，坐飞机一两个小时到了，问题是离家很多年了，牛二叔可否无恙？很多农民都变成市民或外出打工了，很难联系。
张总当晚电话通知老父亲，说袁老师有一个大工程马上要下来，自己想转包一部份，如若能成，百万收入不在话下，当务之急是找到牛二叔，让老师吃一顿正宗的东北猪血肠，事情就算成功一半。
张总父亲一声长叹，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牛二叔摊上事了，估计做不了。我马上去看看。
牛二是村里有名的杀猪匠，每到年关岁尾，家家户户排队找他杀猪。牛二杀猪不拖泥带水，一刀毙命，看着不揪心。血放的干净，整个肉红的红、白的白，油汪汪亮晶晶，能看出口水来。他灌的肠大人小孩都爱吃，附近大小超市卖的都妄称他做的，有一个女小贩竟然冒充牛二媳妇在农贸市场售卖。
牛二人品好，从不要工钱。村民不忍心，只好杀一头猪给砍五斤肉，次日再请吃一顿饭。
三年前，牛二在邻村流转了六十亩耕地。天不做美，连续三年大旱，牛二赔了十八万。牛二破罐子破摔，窝在家里酗酒怨天，动不动找茬和媳妇吵架。媳妇一气之下跑了，不知去向。
两个念大二的双胞胎儿女闻讯后，以泪洗面，萌生了辍学打工念头。
牛二一气之下，急火攻心，卧床不起，每日靠侄女送水送饭照料。
张父找到牛二，婉转说明来意。古道热肠的牛二合该有救，病一下子好了，“噌”地从炕上跳下来，说这个忙无论如何都要帮。
事情很成功，张父走了，走了50米远又鬼迷心窍地返回来。他叮嘱牛二，此事关系到他儿子上百万的收入，一定要穿得利利整整，肠子一定要洗得干干净净，不容有半点瑕疵。
简简单单一句话，象一颗毒种子深深埋在牛二心中，等待发芽。
袁老师和张总坐飞机回来那天，牛二拉着大黑猪去检疫和屠宰。
大黑猪是高价购买的纯粮猪，年龄在一年半，过去老品种，肉奇香，屋里炖肉200米外闻得到。
杀完拉回后，开始摘洗猪肠子。
牛二怕屋里人着急吃，决定先灌洗一部份，让大伙先吃着。正是这个无意决定，不但帮了张总，也救了他自己。
按照惯例，牛二摘完肠子，洗三遍，就可以灌血肠。这时他耳畔响起张父说的话，猪肠子一定要洗得干干净净，不容有失，此事关系到我儿子百万收入的问题。
他谨小慎为，头三遍用食盐搓洗，之后用小苏打搓洗了六遍。洗出来的肠子薄薄的、白白的，鲜嫩泛光。
他灌煮完后，切出一盘，端进客厅让大伙品尝。
屋里整整坐了两大桌子人。有袁老师和张总，有袁总昔日学生，也就是张总的同学。梁镇长和王大个子村长也闻讯赶来，他们表面是尽地主之谊，实际是探测袁老师有没有在本地投资意象。
大伙等袁总夹起一块后，也纷份夹一块，然后用眼晴余光偷偷打量袁总。你好我好大家好，他们知道此顿饭的重大意义。
袁总夹起一块的时候，脸上喜悦如花，放进嘴里，又颇显无奈，嚼上两口，又如食黄连，满脸痛苦状。
大伙吓得不敢吃了。
袁总终于说话了，怎么搞的，根本不是我以前吃的味道，不客气地说，还不如大街上卖的，知道这样，我干啥千里迢迢来这里，也不是吃不起饭。
牛二在一旁偷偷地观察着，见状忙凑过来说，这是给孩子们灌的，上错了，给你们灌的还没煮呢。
袁总脸上云开雾散，说原来如此，我们也不十分饿，正好叙叙旧。
牛二来到后厨，急得团团乱转，额头上沁满汗珠。他实在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己经严格按张父要求做了，洗得很干净了，够努力了。
张总去厕所方便路过后厨，悄声说，你咋不穿以前油黑油黑的衣服了，杀猪的穿得利利整整像个杀猪的吗？
牛二心头为之一震。
张总又说，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喜欢吃羊肉吗？是因为他有膻味。没有膻味还叫羊肉吗？有的人为啥不喜欢呢？也是因为有膻味。你的问题是把简单事情复杂化，丧失自我，丢西瓜拣芝麻。
牛二似有所悟，说张总这道题思路差一步全通了，你上屋稍等，一会上的血肠保证让你满意。又止不住暗暗额手称庆，幸好大部份肠子没洗没灌，尚有挽回余地。
肠子再端上来时，众人都看着袁总，谁也没敢伸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袁总亳不客气，大大方方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刚嚼上一口，不住声地说，好吃好吃，我要的老味道终于来了。
众人如释众负，也跟着吃起来。
袁总先是吃，后是连吃带吞，吃完一盘又吃第二盘，吃相丑陋，如漫天狂风扫落叶，势不可挡。
张总五岁侄女走进屋里，说刚才看见牛二爷在倒出来的猪屎上用树棍来回拔拉着，脑袋乱晃，嘴里不知道说啥，还把我赶走。
张父笑着说，这孩子啥都管，牛二爷玩尿泥呢！
小女孩很不服气地说，有小孩玩的，没听说过老头还玩。我都不玩，嫌脏。
众人哄堂大笑。
张父说，在解题吧。生活中处处有数学题，比如灌肠需要多少猪血，多少荞面，多少调料，都是要计算的。
张总脸色凝重，忍不住偷看袁老师一眼。
袁老师二目圆睁，说把牛师傅叫来，快快快。
牛二低着头，战战兢兢走进屋。
袁老师直接从炕上跳下来，上前一把拉住牛二的手，说牛师傅你是天下最好的厨师，你做的美味是天下最美的美味，我代表屋里所有人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感谢。
说完深深鞠一躬。
袁老师又说，传统手艺不能丢，还要让它焕发新春，发扬光大。
牛二心中顾虑烟消云散，袁老师的情绪又感染了他，一激动，铁塔汉子孩子般哭起来。
张总父亲趁机把牛二承包土地赶上大旱赔钱，以及妻子赌气出走和两个孩子面临辍学的事恰到好处说了一遍。
屋里人一声接一声叹气。
袁老师问张总，元芳，这事你怎么看？
张总说，听老师的，老师说咋办就咋办？
袁老师说，我借牛师傅十万，你借八万，把债还了。牛师傅跟我去，我负责安排工作，大伙再把牛师傅老伴找回来。孩子上学钱不够我负责借，一定让他俩安心上课。
牛二想跪下感谢，被袁老师拦下来，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梁镇长说，先富不算富，先富带动后富，大家一起富才算富。我们要好好向两位老总学习。
屋里人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至温暖，又被温暖折射出的家乡情结和人间大爱感动得热泪盈眶，纷纷掏出手机，拍下精彩瞬间，其中有一位上传到抖音上，还成了十万加爆款。
两天后，袁老师和张总走了。临走时，袁老师不但带上牛二，还把吃剩下的猪血肠全部带走。
半个月后，乡亲们找到了牛二妻子。在大家苦口劝说下，她幡然悔悟，登机去找牛二，并在袁老师手下找到一份工作。后来由于业绩突出，成了一个部们的负责人。
重要提示:
水至清则无鱼，并非水越污浊越有利于鱼生存。同理，洗肠子要把粪便洗掉，肠粘膜要适当保留，一切皆有度。度就是分寸，就是火候。至于怎么掌握，庖丁解牛，全在感觉之间，否则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文/高立新，2022年1月9日写于阜新市细河区龙畔家园39#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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