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当了老子了

老子当了老子了

老子当了老子了

文：我是素颜

柳树芽儿爆出了一点点青绿，地里的杂草也渐渐地冒出了头，东一簇西一把的。春天不觉就泛活了过来。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农民对春的感情不亚于父母对待儿子，那是未来是希望啊。

淅淅沥沥的雨在窗外滴嗒着，父亲伏在被窝里，点燃了一根烟，两眼望着外面并不急促的雨，对在地上忙着做饭的母亲说：好雨呀，再多下几场，地里就不用浇了。

母亲抬头看看房顶，年老的房顶能不能承受新春雨天的侵略，还是个未知数呢。每到雨天，房顶会变得潮湿，抬头就能看见天花板上一片一片的湿晕，小孩尿液一般怎么也洗不尽，奇形怪状的。一到雨天雨天再渗进来，颜色就会加重，一重又一重，深深浅浅。

老子当了老子了

父亲吐了一口烟圈，视线也跟着母亲落在了房顶，一个又一个湿晕看着又加重了。父亲说：等天气大晴了，让铺油毡的过来全铺了吧。这要再漏下去，说不准哪一天就把咱俩砸里头了。六六那屋也一样，都铺了吧。

做饭的母亲翻炒山药片的手停了一下：又得花钱，得多少呀？

多少也得花。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吗，攒着不是也带不走。就这么定了。等天大放晴，房顶晾上几日，我就去找猴子，就让他铺了吧。说着话，父亲翻身起来找衣服。

再躺会吧，饭好了再起。母亲说。

不躺了，我瞅瞅牛羊去，它们的房子比咱们的都金贵，不漏雨。

母亲笑了，一边往外拔拉山药蛋，一边笑话父亲：你准备和牛羊换换位置，让它们上床？你上羊圈。

老子当了老子了

父亲豁牙笑出了满脸的褶子。十九岁他娶了这个腰肥臀大的女人，女人一口气生了五个女娃，他曾经在心里埋怨过女人是一片杂草地，长不出新麦来，连个男娃都不会生。他羡慕牛二娃家那个看着蔫蔫的小个子女人，生一个是带把的，生一个又是带把的，把个牛二娃能的，故意在下田干活的朝着老鼠洞撒尿，一点不避讳人们看到他的家伙事。

他就在炫耀呢：我一炮打下去就能嘣出个儿子来。你武贵发不能吧？你张二棍不能吧？你齐青山不能吧？几个一起种田的没生儿子的男人立刻焉巴了，不觉缩了肩，弓了腰，夹紧了腿，就觉着自己没了男人的气势，低眉垂头地收了工回家，二话不说搂着婆姨就往炕上放，心里憋了尿性：我就不信造不出儿子来。

有些尿性还真管用，父亲武贵发一炮命中，打出了一个真枪实弹的儿子武六六，六斤六两，六六大顺。

老子当了老子了

生了儿子那天，父亲把供销社的冰糖全部包了圆，往村里十字路口人们歇角的一块大石墩上一放，耀武扬威地一摆手：快来吃糖，老子当老子了。

村民们顾不得嘲笑他这个不知想当谁的老子的便宜话，招三喝四过来哄抢冰糖，嘴上吃着，手里拿着，裤兜里装着，叫儿子闺女也赶紧过来，生怕别人抢了去。

母亲听了闺女们回来报告，心疼的不得了，得花多少钱啊。终于等到父亲回来，拎着一瓶二锅头的父亲进门就睡倒在地：老子当了老子了，老子高兴。

那是父亲一生中仅有的一次醉酒，也是性格温和的父亲第一次失态：老子当老子了。难不成五个女儿不叫他老子吗？这一句话让女儿们很受伤。

天终于放晴了，晒了几日之后，父亲准备叫猴子定个日子来铺油毡。猴子好像会卜卦，摸准了父亲的心思，不等父亲去请，自个开着三轮载着油毡上门了。

父亲一脸惊讶：猴子你会算命？能猜透我的心思？

老子当了老子了

往下搬油毡的猴子打着哈哈：要能凭嘴皮子赚大钱，球才做这个。是六六叫我来的，你儿子知道你拉什么屎。

父亲满脸笑意，儿子终于成人了。

六六他妈，去，买半斤猪头肉，炒俩菜，中我陪猴子喝两杯。

饭桌上，猴子喝得有点高了，卷着大舌头拍拍父亲的肩：贵发哥，不是我说你，光给儿子铺房顶，自己的房子舍不得铺，省这几个钱干啥？能带进棺材里？省不的钱还不是都给儿子，要是房子塌了把人砸进去，少给儿子赚多少钱？贵发哥，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父亲重重地喝下一杯酒，豪气地说：你说得对，省这钱干啥，全铺了，多少钱我给。

这就对了么。来，干一杯。父亲和猴子都喝醉了，睡了一下午，到第二天，猴子才把六六和父亲的房顶全铺完。

一共多少钱？父亲在院子中央朗声问猴子。

猴子没带喘气，六六的三间八十五平方，你们两口子的六十平方，南房十八平方，西房二十方平方，算下来三千六百四十元，给三千五得了。

老子当了老子了

三千六，给。父亲点了三十六张刚从信用社取出的暂新的百元大钞给了猴子。

父亲的眼角瞟到了六六房间的玻璃窗后面，六六的脸闪了一下。儿媳小兰被推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叠钱:爸，您怎么给了，我给吧。

猴子一边装钱，一边说:瞧瞧，小兰，一家子还分你我呢，你爸的钱不就是你的钱，谁出不一样?

父亲笑笑，没应声，送猴子出门。

回了屋，父亲坐在小凳子，叫母亲别忙了，坐下陪他喝一杯。只喝了一杯，父亲就有些醉了，喃喃地说个不停:老子当了老子了，老子当了老子了。母亲把父亲扶到了炕上。父亲的嘴一直没闲着：老子当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