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主任刚从市政府开完新型冠状病毒疫情联防联控会回到办公室，正准备喝一口水，就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
进来的是秘书小王，手里拿着几张纸。
“主任，刚收到无锡联防联控办公室发来的情况通报。”说完正准备递上手里的几张纸。
张主任没有接，而是喝了一口水，“什么情况？直接说。”
“无锡说，他们确认了一个确诊病例，这个确诊病例有几个密切接触者，其中一个去了我市所辖的一个县。”小王简洁汇报。
“具体是哪里？”
“D县。”
“通知D县，让他们尽快找到这个人。”
“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起草好了一份情况通报，请你过目、签发。”说完，小王递上了手里的几张纸。
张主任一目十行地看了一下，迅速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小王拿起主任签好的情况通报，转身准备出去，主任又特地叮嘱了一句：“替我跟踪这个人。”
“是。”
二、
小王出去后，张主任拿起无锡的通报看了起来：这个确诊病例五天前乘动车到了无锡，昨天得到感染确诊。而他的邻座是一个叫林伟明的男人，随后在D县下了车。
疫情爆发以来，张主任最头疼的一件事就是疑似病例不断增加，而疑似病例的增加就意味着确诊病例会增加，这就像上游源源不断地来水，下游就永远有水一样。而如果要改变这一状况，就必须尽快减少疑似病例。减少疑似病例就必须及时地追踪每一个密切接触者，并一个不漏地把他们隔离起来，以切断任何可能的传播途径。
密切接触者，就是可能的移动病毒。这几天，他一直为疫情扩散有点烦心，只要听说有一个确诊或疑似病例增加，就会莫名地恼火。现在听说又多来了一个外来的密切接触者，而且是几天之前的事，现在情况怎么样还不好说，他对不断出现的密切接触者已经十分反感。
另外，张主任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从火车上下来的叫林伟明的密切接触者，很可能会和他现在的城市有某种联系。
他说不清楚这种预感来自哪里，也许他一直对自己的直觉很有信心，也许最近本不该出现的密切接触者出现得太多，他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担心。
三、
D县。
县城所在地云阳镇派出所马副所长，坐在办公桌前，看着Z市转来的情况通报正苦思冥想。
他从六天前火车站出站的视频里看到了林伟明的身影，他也从内部信息中查到了林伟明的妻子是D县人，娘家就在云阳镇，这也不难猜测林伟明到D县来的原因。
可数据库里查不到他妻子名下有什么房产，也不知道这位妻子的父母现在住在哪里，他们老俩口不在自己的住处。
为此，他派两路人去查。一路查这位妻子其他的家庭成员，一路查各个小区六天以来新进入的人员，好在云阳镇的居民小区不多。
半天了，马副所长觉得应该有结果了。
果然，桌上的电话响了。
“马所长，查到了林伟明妻子有个弟弟，住在云阳小区十八幢301室。”
刚放下电话，手机又响了。
“马所长，林伟明六天前进过云阳小区。”
两队人马的汇报对上号了。
他随即向D县联防联控办公室作了报告，联防联控办公室告诉他一个医生会和他汇合，并让他们尽快去云阳小区。
马副所长走向汽车，心里想，让我来问问这个林伟明，这个时候来我们D县干什么？
警车驶进了云阳小区，缓缓地在十八幢二单元楼下停下。
跟着马副所长下车的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上了三楼，敲开了301室的房门。
一个青年人出现在门口。
“请问，你是林伟明的小舅子吗？”马副所长小心翼翼地问。
“是，你们有什么事？”
“他在吗？”
“不在。六天前他来过一次，当天就走了。”
“去了哪里？”马副所长警惕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年青人。这也许是他的职业习惯。
“他自己家。”年青人的眼睛似乎有点恍惚。
“在哪里？”马副所长一步不让。
“Z市。”
马副所长一脸惊讶。
四、
第二天，秘书小王给张主任拿来了D县的反馈情况。
D县通报：密切接触者林伟明是顺道看望他的岳父母，已经于到D县的当天离开了D县去了Z市。
Z市，即张主任现在所在的城市。
看到这，张主任微微点了一下头，似乎他的预感得到了印证。
看完了D县的反馈，张主任抬头问秘书小王：“查到这个人了吗？”
“正在查。”
“抓紧查，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
小王点头，出去了。
小王出去后，张主任双手抱在胸前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走着，心想郁闷：这个倒霉鬼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说不定已经是疑似，甚至可能被确诊，不知道又感染了多少人，这不是给我添麻烦？
“只要有一个密切接触者，就必须把与这个密切接触者接触的所有人都找到，那些再接触者很有可能也成为感染者。”这是张主任在查找密切接触者时对部下的提醒和要求。
他是个严谨、一丝不苟的人，其认真的程度让人怀疑他有强迫症。这也是市领导选他来负责联防联控工作的主要原因。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小王打来的。
“主任，找到这个人的具体信息了。根据高速公路出口处记录的信息，这个人是回在Z市的家，住在一个高档小区，我正带人赶过去。”
“非常好。”张主任握拳挥了一下。
不过，接下来的消息就没那么好了。
五、
秘书小王亲自带人去了林伟明家。
林伟明不在家，家里只有他妻子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儿。
一见有人来找林伟明，林伟明妻子立即哭了起来，“林伟明出什么事了？”
“他去哪里了？”小王问。
“我们在开发区有家工厂，四天前他从外地回来说是要去厂里看看，今年厂里订单多，过年就没有放假。”
“那他应该在厂里，你哭什么？”
“你们不知道，前两天还有电话联系，从昨天开始电话就打不进了，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报警。”
小王要了林伟明的电话，打了一下，提示关机。
小王让同行的医生给林伟明的妻子和孩子测一下体温，还好，两人目前都还正常。
在记下了林伟明的工厂地址和汽车牌照后，小王对林伟明妻子说：
“这几天你们不要出门，如果要出门一定要戴好口罩，林伟明有什么消息要立即告诉我们，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
林伟明妻子哭着脸，点头称是。
下了楼，上车前小王给张主任作了汇报，张主任在电话里大叫：“马上去他的工厂找他。”
不敢耽搁，小王立即带人往林伟明的工厂赶去。
工厂在二十公里外的高新技术开发区。
赶到那里，工厂快下班了。一打听，林伟明两天没来了。
林伟明失踪了。
六、
又是过年，又是工厂上班，林伟明能去哪里？张主任百思不得其解。
当晚，张主任就把公安的一位领导找来，请他动用一切手段尽快查到林伟明。
公安方面不敢怠慢，回去立即布置给辖区各派出所以及交警大队，要求他们尽快查找林伟明本人和他汽车的去向。
次日上午，交警大队有了结果，只不过又一次让所有人失望。
开发区大道有两个探头，记录了几天前林伟明的汽车确实进出过几次开发区，可两天前下午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进开发区。
遗憾的是，开发区外的一个交叉路口的探头坏了，不知道离开开发区的林伟明最终去了哪里？
林伟明真的失踪了吗？
可就在所有人一筹莫展地等待了两天之后，突然有了林伟明的消息。
这让张主任大喜过望。
七、
公安方面派人来反映了一个情况。
昨天辖区内派出所接到报警，说有人在市中医院地下停车场里斗殴，动了棍棒，有人负伤了。
一位所长立即带人赶了过去。在讯问几个当事人的过程中，发现他们几天前在这里还打过一次架。
所长叫人把前几天的车库录像调出来，他本来是想看看那天停车场里斗殴的情况，没料到，看到了林伟明的车子。
得到这个信息的所长立即把这一情况汇报给市局，市局就派他赶紧跑来汇报，告诉张主任林伟明失踪的当天曾经去过中医院。
这一信息，让焦虑中的张主任立即兴奋了起来。
“你没有看错吧？”张主任似乎有点不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我们开始也不相信，反复看了几遍，确实是千真万确。”来人语气肯定。
“叫小王来。”张主任有种迫不及待地冲动。
小王被叫了进来。
“小王，公安方面带来了好消息，林伟明失踪那天在市中医院出现过，你赶紧去调查一下他去那里是干什么的。”
“好的，我这就去。”
小王走了之后，那位所长因为还要办那个斗殴案，也告辞了。
办公室里只剩张主任一人，他又习惯性地在沙发边来回地度起步子来。
八、
下午，小王回来了。
“什么情况？快说。”张主任有点等不及了。
“主任，既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
“有消息总比没消息好，你说吧，怎么回事？”
“他去中医院是拿药的。”
“这么说他生病了？”
“是的。我问过给他看病的医生，医生说他咳嗽，肺部有一丝阴影，但不发热，他给他开了十副中药，十副抗病毒的中药。”
“医生对他的病是什么诊断？”
“病毒性感冒，但又有点特殊。”
“这意味着什么？”张主任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意味着他有可能感染了，已经是一个确诊病例。”
“我操。”张主任说了一句脏话。
说完这句话，张主任站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走着。
突然，他转过身来对着小王：“关键问题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又要传播给多少人……小王，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尽快！”
看得出，张主任躲在口罩后面的那张脸有些涨红。
看着张主任焦急地样子，小王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他不会死在哪里吧？”张主任突然冒出这句话。
小王突然感到一种害怕。
九、
林伟明没有死。
就在他与人们失联了十天之后，情况发生了逆转。
林伟明妻子接到了林伟明的电话。在电话里痛哭了一番之后，这位妻子拨通了小王的电话，随即小王向张主任报告了这个消息。
“人在哪里？”这是张主任最为关心的。
小王在电话里继续说：“他们在开发区工厂附近的镇子上租了一套小房子，那是给林伟明平时加班太迟回不来住的。那天由于紧张，也以为年前林伟明退了这套房子，他妻子忘了说这件事。”
听张主任不作声，小王就继续说道：“林伟明现在就在那个房子里，说现在他已经康复了。”
“派车，叫他老婆带路，你再叫上几个医生，我们一起去看看。”
十、
做好了各种准备，一个小时后，一行人到了林伟明租用的那套房子前，一眼就看到林伟明的汽车停在那里。
从救护车上下来两个人，立即用消毒水对地面和门楼进行了消毒。随后，他妻子带领各位上了二楼。
林伟明打开了门，消毒人员随即对整个房屋进行消毒，在确认没有隐患之后，张主任进到了屋里。林伟明戴着口罩请张主任等人入坐。
张主任抬手拒绝了，说：“你现在必须跟我们走。”
“为什么？”
“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车子就在下面。”张主任的口气不容置疑。
林伟明只能就范。
三天后，小王打来电话：“主任，林伟明一切正常。”
“叫中医院那个给林伟明看病的医生和林伟明一起到我这里来。”
“主任，你是想……”
“我是想看看林伟明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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