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许多道理,本来就没道理。
――君清
(一)
亭里,笼着夕阳的暖暖气息。茶盏中泛着柔光,却渐渐失了热气。二人对坐,目光却只望着庭前的枫树。枫色似霞,晚风起,积红满地。
“再过一个月,我们同种一片枫林如何?”最终,还是黑衣男子先打破了安静,伸手端了茶杯,将冷掉的茶一饮而尽。
“不出一个月,朕的江山就要姓安了。”白衣男子收回目光,盯着眼前人,面上是显露无遗的嘲讽。“安将军,到时候你想要金子造枫林也是轻而易举。”
安泽缓缓抬头,语气仍平稳如故:“朕?你私下里对我,从不自称朕。”
“安将军也真是好本事,趁朕根基未稳,夺了我君家的天下。”君清笑出声来。等笑够了,眼睛一眯,将身子向前凑近了几分,逼近安泽,“所以,你是何时,动了这造反的心思?”
安泽的目光随他而动,神情专注,淡淡道:“你若永远是个闲散无事的王爷也罢,可惜你的王兄不这么想。”
“我让你救我,没让你杀了他。”君清面容冷冷,声音沉沉。那天,宫中活下来的人很少。
“不杀了他,如何救你?”安泽笑了,“凭他的权利和手段,能追你到天涯海角,心狠手辣至此,你连贬为庶人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你杀了他,我坐了王位。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都成了我的,可惜安将军所想的并非如此,你要的,还是正清殿里那把龙椅。”
安泽心头一窒,终是忍不住,直起身子,两手支着茶案,脸也凑近了几分,语调有些沙哑道“阿清,你我都清楚,你不喜欢也不适合当王。我明白告诉你,我做安将军,效忠你的王兄,为的是你没有兵权,有朝一日防被人鱼肉;我夺你江山,为的也是你。我要你,还是那个无拘无束,敢笑敢哭的你。”
啪!――清脆的声音在亭中,似有回音。
日暮西山,凉意四起。
君清怒睁了眼,狠扇了安泽一巴掌,嗓音陡然拔高:“我也明白告诉你!我从来只当你是兄弟,别做你的美梦。既是我父辈拼了命打下的江山,我拼了命也要守着,我不喜欢又怎样?这王位,也轮不到你来坐!”
安泽的半边脸被打得红肿起来。表情依旧淡淡。他看着君清充满怒意的脸,笑得还是不急不缓:“所以,我所求的,从来不多。你娶妻生子,也祝我早日寻到心仪的女子,我亦从你。但我要你像从前那样骑着马在草原上射猎奔驰,而不是为了王位殚心竭力。你的江山,我一定要夺。除非,你杀了我。”
“杀你?”君清一脸嘲讽,“自小一块儿练武长大,我的武功不如你,你怎么忘了?”
安泽面色平静,“是你,我不会反抗。”
君清摇头,嘲弄而玩味“就算你不动手,你的影子卫也能立即将我置于死地。”
安泽一双眸一动不动地定在君清的脸上,“你放心,方圆百里,我的人没有我的命令,不会动手。”
“哦?”君清故作惊讶,四处张望,一声叹息。“如此说来,我早已,被架空了十之八九。”
在那之后,便是许久的无言。
那天只有半轮月,星星却很多。虫鸣渐渐,虫鸣稀稀。
相离的空亭里,琉璃杯,无人理。
(二)
“他在哪?”安泽轻拭剑,语调冰冷。
“回禀主上,我们搜遍了皇宫,但是没有找到……”
“废物!”报告的影子卫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到了墙上。
凌妃见他这样,大胆劝道:“皇上息怒,臣妾想……莫不是他逃出去了?这皇宫建了也几百年了,宫中或许有什么密道?”
安泽沉吟,命道:“你带人守着殿内,朕要亲自去找。”
君清望着远方。
“安泽,不用怕,你救不回我了。”君清笑出声来,看着飞奔过来的男人。“用毒,你比不过我。”说着,终是支持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白衣。
安泽不语,只顾急急地为他诊脉,输内力给他。他脸上的惊慌失措,是君清不曾见过的。君清看着看着,就觉得什么都不用牵挂了。一番折腾后,安泽只觉绝望悲愤,对着君清咬牙切齿,已是怒极,却只说出两个字:“君清!”
君清只任他摆弄,渐渐支撑不住瘫软下来。“没用的。师父被你遣到八百里之外的涂山,这是你算计好的,亦是我算计好的。”白衣上的血似朵朵莲花,开的凄美。君清望着安泽,笑得很开心,“这是我的选择。阿泽,别再逼我。”
安泽知道,君清真的没救了。他怕极了,只能抱着他,生怕他飞走,再也找不到。
君清感觉到侵袭来的寒冷,亦感觉到了安泽的温暖。他苦笑轻语:“我终不可能自在,我背负的太多。我生在了荣耀的君家。君家的荣耀,亦败在我手里。”他弑皇兄,是救他,也是葬送了他最后仅有的生路。
安泽悲愤哽咽道:“自始至终,是你不相信我。不信我能给你想要的。”
闻言,君清笑得愈发清朗:“阿泽,我信你。金子造的枫林,一定很美。”
听到这句话,安泽怔了,盯着君清,不知所措。
原来不是的。他以为,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此时的君清,气若游丝,却还强撑着抬手去摸安泽的脸,犹豫后,还是放在了胸口。
“安泽。”君清呢喃。
“我在。我一直在。”安泽抱紧了他。
“你要我杀了你,我做不到。所以这场仗一开始我就输了。只是安泽,即然你取代了我,就要为我守住它。这座江山交给你,我放心。”君清久久地望着安泽,脸上还是那样明媚的笑容。“我多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那片枫林。”
好像过了一百年。
君清的身体冷下来,眼神终于涣散。
安泽被孩子般顽劣的君清,欺负了很多,很多回。他纵容,他无奈,他始终守护着他。可是这一回,安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孩子般嚎啕大哭。
(三)
安泽守了君清三天。安泽不吃不喝不上朝,伏在冰棺上,对着里面的君清,说了很多很多话。那些曾言明的,那些不曾言明的,那些再也无人听的。君清像是在睡在一个长长的梦里,眉目清朗,嘴角还带着未逝去的笑。
三天后,安泽登上帝位。他封了前朝皇帝的凌妃为皇后,赐了凤印,对她极尽宠爱,奢华不已。大家都在讲,新帝就是为了这个不受皇帝宠爱的妃子,一怒推了君朝。
可惜,这个凌妃,一个月后,竟得了急病去了。宫里又传,她是追随了前朝皇帝而去。
安泽悲痛不已,遂她的心愿,将她与前朝皇帝极隆重地合葬。
(四)
安泽常去碑前静坐,一坐就是许久,抚碑无言。他人都道皇帝太深情,他只是默念:
阿清,你一个人怕不怕?
没关系,你不要怕,我永远陪着你。
弑君篡位,夺人所爱。所有的罪责,我来背负。
我恨你,留我在这里。你把所有交给了我,惟独没有你。
你瞧,枫林做好了,我却再也不能与你共赏。你说好作诗给我的。
我爱你,只想和你在一起。
云风起,清殇落雨,积红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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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要再问我这种问题。你把这句诗对上了才是正经,不许说不,安泽。――君清
记得我跟你提的枫林吗?金子叶片叮叮咚咚碰撞的声音一定很好听。对了,就建在你将来的府邸中,我躺着看你舞剑,给你作首诗,怎么样? ――君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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