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人在深圳的心酸打工史《蚁居那些年》（十八）光环破碎
文|田筱薇
我和Tiffany薪资待遇上的差别，让Tiffany在我面前的优越感肆无忌惮地通过她的每一个细节表现出来，高高地昂起头来，带着自信的微笑。然而，这个微笑只持续了两周时间。
有一次Irenda在会议上提出一个建议，让我们将每天新进来的邮件优先处理，那些时间比较久的暂时排后。我们之前一般都是采取先来后到的顺序，以避免出现48小时内没有处理问题的情况。这一点，和之前的规定背道而驰，虽然大家并不太认同，但是也只得执行。
十几个人中，只有Tiffany没有按照Irenda的说法去做，很快就被Daisy发现，在办公室里当场批评。Tiffany有些委屈，表示没有听清楚。第二天开会的时候Daisy一把将Tiffany拉住，将她安排在Irenda的旁边，“这下你就不要再说听不清楚了”。我看到Tiffany在Irenda旁边坐立不安，面红耳赤。
然而，她再一次地错过了Irenda的又一个革命性建议，再一次的被当众批评。或许这就是一种不好的预兆，只是当时我并没有察觉。
那天下班之后，同事们一一离开，我也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却见Tiffany将水杯放进包里。这一举动让我觉得很诧异，我问她，“怎么下班还带杯子回家？”
Tiffany的神色有异，当时并没有回答。我们一同走出公司大楼，在公交站台那里，她说了句说，“我被解雇了”，眼泪在她的眼眶里转来转去，终于流下来了。
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也就没有多说一句。其实中午的时候，就见她被叫到行政办公室，看见她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当时我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太爱面子的她，不愿意让大家看到这种情况，在座位上强撑了一个下午。
第二天上午，Daisy将我叫到办公室。在电脑屏幕前，她打开几个窗口。其中有一封邮件，明明是两三句就说的清楚的问题，却回复了一大段，而且频频有语法和错误，读起来磕磕绊绊，不知所云。另外有一封，客户是询问产品如何使用。对于这种情况，公司的网站上有关于每一类电子产品的说明书，把链接发过去就好。而这封邮件的回答，却是百度首页的链接，我仿佛看到电脑那端客户抓狂的表情。
几封邮件看下来，我开始冒冷汗。
Daisy把电脑屏幕转了一下，离我更近了，“这是Tiffany的邮件。我想现在你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被解雇了吧。我知道你和她同一天来，和她比较亲近，我希望这件事不要对你造成影响。虽然你不是英语专业的，但是我观察了一下，基本没有什么问题，需要再熟悉一下，提高效率。”
而另外一位同事Deren在同事们眼中高高在上的形象，却是因为一个电话而毁灭。
我记得第一天上班的时候，牛逼哄哄地在会议上用英文讲了一大段话。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公司的老板呢。
讲完之后，Deren问了句“Any question?”
然后我问了一个关于产品的问题，结果Deren连续几个“Pardon”，我连续几次重复。这一情景让我顿时感觉很尴尬，难道我的口语发音就这么差吗？
眼看气氛有些不妙，Deren自动解围，“Fine. I will be the first to speak Chinese”。于是这场会议终于转为中文会议。
后来我才知道Deren是这家公司的销售部经理。据说Deren是这家公司最早的员工，公司最早的时候，规模很小，就他一个客服工作人员，后来渐渐壮大了一点，组建了客服部门，Deren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客服部经理。再后来，公司决定主动开拓市场，让Deren独立出来做销售。
作为一个光杆司令，Deren没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和客服部门十几个人共享一个大办公室，只是他的桌子大一点而已。
客服部门除了每天大量的邮件以外，偶尔也会有客户打电话过来。大家都不愿意接听电话，因为会耽误到回复邮件的时间，有时候信号不好或者客户的发音不标准，将会更加费时。
为了公平起见，Daisy安排每个人值班一周，那个无绳电话也就在每个人的面前呆一周。 那一周，正好轮到我。快下班的时候，我接到一个波兰客户的电话，他对我们的一款产品有兴趣，想采购5000pcs。如果是少量的，我们就让他直接在网站上下订单，但是数量较大的，就是销售部的工作了，客服部门是没有权限处理的。于是我就对客户表示，让他等一下不要挂电话，销售部同事会来接听电话。
我将电话送到离我只有几米距离的Deren面前，“Deren，你的电话” ，然后我就回到位置上了。
不到一分钟时间，Deren就满脸不悦地走过来，将电话递给我，“None of my business.不关我的事。你们客服连这种问题都处理不了吗？不要一有问题就推给别人”。
我很诧异地接过电话，客户在那边有些无奈。“What’s the matter with you?”我也一时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没有马上回答。客户说了声“OK, I will call you tomorrow”，然后挂断了电话。
Daisy已经站在我旁边了，一脸严肃的问“怎么回事？”
我告诉她，这个波兰的客户想要买5000pcs的某款产品。
Daisy依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当然，她肯定是选择相信那位工作了2年多的元老级人物，英语专业毕业生，而不会相信我这个才工作两个多月，非英语专业的外行。
我内心不甘，虽然我不是英语专业的，虽然听力不是我的强项，虽然国际长途通话质量不怎么样，但至少5000pcs这个词眼我还是听得很分明的。我对Daisy说，“客户明天还会打电话过来。”
“如果客户再打过来，按免提！”Daisy 很严厉地说。
第二天下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说着流利普通话的中国女人。听到她说到波兰二字，我立马按了免提键，于是那女人悦耳的声音就在整个办公室传开。
“昨天我的一位朋友打电话给你们，想要采购一款产品，5000个，但是你们的工作人员推来推去，没有人愿意理睬他。他觉得可能是语言障碍问题，于是请我帮忙跟你们联系。”
这个时候我发现办公室里有一些异样的安静，持续了片刻，然后很快被键盘敲打的声音淹没。显然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了，面对一个5000pcs的订单，销售部经理居然说与他无关。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第一天来上班的时候，对我提出的那个不超过10个单词的疑问句，Deren会一连几次Pardon。
电话没有来电显示，我向客户问了一个电话，然后告诉她，我们相关工作人员会在几分钟之内打电话过去。挂完电话之后，我在Skype上给Deren发了客户的电话号码。
而那之后，Deren和我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妙，有时候去茶水间打水的时候，不小心碰见了，他都是极不自然的神色。但是我觉得无所谓，他一个其他部门的光杆司令，对我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而且丢脸的又不是我。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都能厚着脸皮呆下去，我有什么过不去的？我不会因为跟他有嫌隙，觉得不自在就主动消失在他眼前。我不会像以前一样傻了，因为跟同事置气而辞去工作， 因为不喜欢面试官而拒绝一个工作。这份工作，是我来深圳之后第一份让我从内心里认可的工作，或许将是我的一个转折点，我将会在我自己觉得合适的时候离开，而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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