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莲

困十三正在练刀。

刀长三尺，刃薄如纸，背厚如掌，微弯，头挂银环，柄缠麻丝。此刀是白川门的制式长刀，一般人称呼为斧刀。

作为孤儿的他从被捡上白川门，已经过去了七年。白川门只教给他练刀，他也只学会了练刀。

当年被捡上山来的孩子一共有三十五人，都用“困”做名字，从一排到三五。现在他身边只剩下二十八人。

死了的有五个孩子，还有两个孩子则是因为资质特殊一些，被挑选去学更加高深的武功，也有了真正的名字。

剩下的二十八个孩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和那两个孩子一样。

他们都非常努力，最努力的就是困十三。

手稳，刀才能狠。

困十三的手非常稳，可以把斧刀连续砍出去上万次，每次都一模一样。

今天，他已经砍了九千九百九十五刀，都和第一刀一样。可是，下一刀，他失手了。

心稳手才能稳，而手乱就说明心乱。

什么让困十三心乱了？

一个白色的人影，如同一片云从门外飘进来，又如同一片云飘过困十三的眼前，最后飘到了桂树后面，藏身在桂花丛中。

“莲！”

一个青年出现在门口，眼睛扫过院落。

“莲？”

“原来她的名字是莲！”

困十三又砍出一刀，却歪歪斜斜的更加不成样子。

手不稳，刀也就狠不起来。

当天夜里，他第一次喝酒，大醉。

他不会干别的，大醉之后还是练刀。

莲花池旁，他看着满池塘的莲花练刀。

每一朵莲花都是那个白色的影子，他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努力，练刀！

喝醉了酒，手自然不稳，刀也就自然不狠。

“莲！”

不能见到真正的莲，困十三就把莲花池里面的莲花当成了莲。

其实，这不过是他第二次见到莲。

第一次是他刚刚上山不久。

那个白色的人影从他们的眼前飘过，只是小了许多。

那是一张精致的，美丽的脸，那一刻深深印入了困十三的脑海。

“你们可要努力哦！最厉害的才能和我一起玩哦！”

所以，困十三非常努力，可以说是最努力的一个。

可是，在奇陆，并不是最努力就一定成功。他始终不是那些孤儿中最厉害的小孩，哪怕只剩下二十八个。

小小的白色影子走了，一走就是六年，困十三也就等了六年。现在又见到的时候，白色的影子变大了，却再也没有提起和她一起玩的话。

其实，困十三知道，不管他努力到什么程度，他都不可能和莲一起玩。今天那门口的少年，不是他们孤儿中有名字的那两人中的任何一人。

即便成了孤儿中最厉害的少年，依然不能伴在莲的身边。

困十三依然练刀，反而更加努力。

他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他不会别的，只会练刀。

他的心死了。

死了的心反而不可能乱，所以他的手很稳，刀也非常狠。他成了剩下的二十名孤儿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他再也没有见到莲，直到五年之后。

白川门的三长老和青崖勾结，里应外合，破了白川门。

正在练刀的困十三直接投入了厮杀。

他发现，杀人其实就是练刀，只是这一次是将斧刀砍向敌人。

斧刀很快，快到他的对手刚刚看到刀影，下一刻就会看到自己的头飞起来。

从日出杀到日落，困十三已经砍出了三万多刀，他的手再也不能保持稳定。

他发现斧刀很重，重刀他已经不能把斧刀抬起到胸前。

他已经受了伤，左臂断了，胸前插着一支断剑，大腿上有一个血洞。

然后，他看到了莲。

依然是白色的影子，只是上面多出来几抹嫣红。

莲正向他跑过来，身后还有离线的一支长箭。

困十三突然就疯了。

“莲！”

疯了的困十三化成了一支飞鸟，飞过长长的距离，飞到了莲的身后，挡住了飞来的长箭。

正中胸口。

“莲！”

困十三倒下去，终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莲的面貌。

那是一张美丽的、青春的、靓丽的脸庞，依稀还有小时候的样子，却和他想象中不同。

“莲！”

困十三闭上了眼睛。

练了太久的斧刀，他累了。

“其实，我叫如莲。”

活下来的少女看了倒在身前的少年一眼，轻轻说了一句，然后逃向远方。

白川门灭了。

困十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