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改编,但请勿对号入座
01
“喂,你公交卡掉了。”
“啊?”火车上,刚被查完票往回揣身份证的我听到招呼,忙低头去寻,却见一只手递到眼前,手里正是我的公交卡。
我接过卡,忙抬头道谢,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个头不高、有些微胖的短发女生,她一侧带了耳钉,仔细看是个小鱼的模样。
说实话,有那么一点儿眼熟。
“你是不是……苏……”
“苏文,你认识我?”
图片来自网络对,是苏文,初中时隔壁班的风云人物。
一时间“女同”、“师生恋”、“辞退”等一系列词汇争相飘过我的脑海,那时的她比现在更矮小更瘦弱,但假小子的样儿还是没变,令人印象深刻。虽然上学时她总是独来独往不说话,甚至是有点儿刻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与她挂钩的事却总是注目的。
毕竟在乌鲁木齐这种宗教信仰占主流的城市里,就算你是汉族、你不信教,与“同性恋”这个词挂钩的人或事也会被周围人所非议,更别提像苏文这种被自己母亲抓了“情书”实证,告发到学校的了。
虽然故事最终以“变态女老师侵害无辜女学生”为蓝本将老师辞退了,但这之后苏文也同样被大家孤立,很多人像躲瘟疫似的躲她,说她有病怕被传染。
这件事后她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学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学习本就很好,在学校能排进前十的那种,但我记得她最后好像去了分数线本没那么高的外市读高中,我想她也许是再也不想见到学校的这些人了吧。
现在的她气色比初中时好了很多,如果不是她那一头能扎人的短发丝毫没变,我可能还真不敢认她。
我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只道是她的同乡,但她可能多少还是猜到了,有一丝阴霾闪过眉梢,又转瞬即逝。
“要去餐车坐坐吗,随便聊聊?”
我很意外她会主动邀请我,反正车程还有很久,便欣然同意了。
02
在去餐车的路上,她手机响了。铃声一遍一遍地持续响了很久,临最后她还是接了。
也许因为离得近,我能听到电话另一面传来的女人哭声,随之还有“离婚”、“治疗”、“再等等”的字眼传了出来。也许是因为我在场,苏文不便多说,她最后回了句“对不起,我真的救不了你”就挂了。
我跟在她身后,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她好像有点儿烦躁,来回地按着手机开关键,屏幕一黑一亮地闪个不停。
我想找点儿话题分散下她的注意力,就问她从哪上的火车打算去哪。
“跟你一样,北京上车。”她说着在餐车找位置让我先坐下,去售卖口帮我点了杯咖啡,自己则要了个香飘飘奶茶。
“我请你,别客气。”
我本想推辞,她却抬手在我眼前比了个“停”,眼睛滴溜溜的圆,很是可爱。
我被她逗笑了,便不再推辞,问她怎会知道我是从北京上车?
“公交卡呀,挪,我也有张一模一样的。”说着她从兜里掏出张同款卡,在我眼前晃了晃。
自打北京地铁兴起扫码进站后,蓝色的公交卡几乎绝迹,我问她你怎么也还没换,她笑着回我说:“这不为了陪你,怕你孤单吗!”。
看着她半开玩笑的样子,我又一次忍不住笑了,才知道原来她是个很会聊天的人。
“那你是在北京工作吗?”
“不是,我在北京读书。”
“读研?”
“没,本科,我高中休学了两年。”
我一时不知该回什么好,她却很自然地接道,“因为我打架把一个同校的bitch踹的子宫出血,没被退学已是万幸。”
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是陈述别人的故事。
“那个bitch抹黑我同桌名声,不仅偷拍我俩的照片发学校QQ群,还翻出我初中的旧料说我俩都是女同性恋互相乱搞。
她抹黑我就算了,我同桌是当官家的小姐,家里本就管得严在外还得要脸儿,容不得这些乌七八糟的流言蜚语。”
“所以你就……”
“所以我就课后约那个bitch出来让她删照片,她不删我就随便踹了她几脚,想着她知道疼了就该删了,谁知道她这么不抗踹……”
苏文说着皱了皱眉,她低头吹了吹奶茶,可能因为太烫还是没喝。
“后来那个bitch承认传言是她捏造,但因为她伤的严重我被勒令退学,还是我同桌求家里出面,我的处分才从退学变成休学两年。”
“你同桌待你是真的很好。”
“恩,她是我初恋。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不过我们当时并没在一起。”
“那之前被辞退的女老师……”我听她提到初恋,一时脑袋短路竟脱口问了出来,吓得连忙闭嘴。
“没事,你不用紧张。”她低头喝了口奶茶,继续道,“那个女老师也是个同,所谓‘情书’不过是我俩互相交流秘密的书信。
她是个很好的人,一直鼓励我、开导我,让我不要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不过最后她被我母亲搞到辞退我真的……”
说到这她顿了顿,转头望向窗外,“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车窗外的天空因一大片阴云遮蔽了阳光而显得有些昏暗,大片树林从眼前穿梭而过,尖尖的顶仿佛要破空而出。
她忽又转目看向我,问道:“知道我是同性恋后,你会怕吗?”
我看着她的双眸,那眼底藏了些许紧张、些许试探,又像混杂了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无谓,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向同乡提起她一直小心隐藏又早被公之于众的秘密。
我不知道被问的那个人为什么是我,也许只是个偶然的巧合,亦或她看出我不会怕所以才问了讨个心安。
我回答说不会,但可能有一点好奇。
她笑了。
“小心好奇害死猫哦!”
03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再次响起。她按了一下关机键,声音消失,只剩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前辈”二字。
过了一会儿屏幕暗了,可不久铃声又马上响起,这次她直接关了机。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我试着转移话题,便说她的经历如此曲折离奇,可以写小说了。
她马上有点儿激动地说她还真的在写,便让我把手机拿出来,搜索一个论坛。她告诉我她的ID,说这个专栏里都是她写的文章,我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我随便点了几篇,大都是都市情感故事,主人公有男女也有女女,风格不一,不过评论留言倒都很多,看来她小有名气。
每篇文章下被置顶的第一条热评几乎都来自同一个ID,我很好奇,跟她说这个人一定是你的铁杆粉丝。
她一时无言。
列车驶入隧道,车舱内突然一篇漆黑,只有隧道内的灯一晃一晃,偶尔照亮她苍白的脸。
“她是我论坛里认识的前辈。”
她喝了口奶茶又继续道,“我休学后有点儿自暴自弃,有幸在网上结时了她,是她带着我开始写文的,从此我有幸接触到一片新的天地。
因为写文我在网上结实了很多朋友,大家不会因为我的性向而歧视我或怕我,这感觉很神奇。
后来我努力考了她就读的大学,只是遗憾,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毕业了。”
“那她没留在北京?”
“没,她虽是名校硕士毕业,当时也有留京的机会,但她父母非要她回老家结婚,还介绍了一个当地的富商给她,说不放心一个女孩家孤身在大城市闯荡,其实就是想把她绑在身边。”
“那她现在是在老家做全职太太咯?相夫教子好像也不错……”
“呵……不错么……她其实和我一样是同,不过她父母一直不知道,她说她害怕。
她同街区曾有个男孩,被父母发现是同性恋后送去了治疗所,最后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根本不爱那个男的,而且她也没有孩子,我一直想说服她离婚来北京,可她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一杯奶茶喝完,她起身要去点第二杯。因为需要付款她不得不重新开机,手机刚有信号的一瞬,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不过这次她很快就接了。
我听她问对方“哪位”,却见她突然一僵,乘务员让她尽快扫码付款,她颤抖着手却不小心按了免提,随之传出一个年长女人声嘶力竭的怒吼。
“你这个魔鬼!都是你她才跳下来的!都是你打破了她好好的生活!我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没理会乘务员的催促,转身慢慢走回座位。经过座位时她没有坐,站着对我说她突然有急事,抱歉不能和我聊天了。
她说她要回京送一个故人。
那双明眸里本闪烁的光恍然暗淡了,眼角仿佛又泪,却又好像早已流干。
我有点担心,可又不便深问,便说我会看她写的文章的。她回了句“谢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走后我继续坐在餐车里看她写的故事,无论哪一个都非常的温暖、结局美好,看不出作者其实是经历了如此多悲伤的人。
我突然想起来还没加她微信,起身去寻时,她早已不见了。
04
一个月后我某次打开论坛发现她有一篇更新,名叫《溺水的鱼》,开头说把这个故事送给她的前辈。
从前有一条鱼,她天生无法在海里呼吸,但她一直努力伪装的很好。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一只海鸥,海鸥说海洋之外有陆地,那里没有海水并充满了空气,你一定会活的很舒适快乐。
她每天听海鸥给自己讲述海洋之外的故事,渐渐心生向往。直到有一天她决定跟海鸥一起去,海鸥说明天我在老地方等你。
她跟自己的家人告别说她要随海鸥去陆地生活了,家人却一个个惊的魂不守舍,说她被恶魔蛊惑、那里是地狱你不能去,并把她囚在了海底。
海鸥不知她被禁锢,等不来她,便生气的飞走了。
日头落了又升、升了又落,被囚禁在海底的鱼因为无法呼吸,久而久之溺死在了海底,她的尸体飘上海面被所有其他的鱼嫌弃。
那只离开的海鸥听说了这件事后,飞回去叼走了她的尸体,埋葬在岸边。
至此她终于来到岸上生活,是以生命为代价。
2019年10月5日 土曜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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