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把刘峰比做活雷锋,是电影《芳华》中所有人的误会。
文工团里的刘峰,完全是个本能的烂好人。
食堂里,刘峰主动吃烂饺子皮,他说“总要有人吃”;食堂养的猪跑了,喊正在吃饭的刘峰去抓; 炊事班的战友买不起沙发结不了婚,刘峰掏钱买材料,熬夜帮他做了一对精致的沙发;领导给出名额,让刘峰去读军事大学,这意味着将得到提干,实现阶层上升,可他把这宝贵机会也让给别人。
当女兵欺负何小萍,男兵也嫌弃何小萍体臭,没有人愿意和她搭档跳舞时,只有刘峰不顾腰伤,陪小萍排练。结果是有人公开嘲笑刘峰不仅不怕苦不怕累,现在还不怕脏不怕臭。
刘峰对所有的不公没有过发声,承受着战友的“平庸之恶”,坚持毫不利己专门为人。
这样的刘峰,年年被评为模范标兵,除了从未被善待过的何小萍,每个人都在心安理得地享受刘峰的舍己为人,却没有人希望自己像刘峰一样成为“活雷锋”。
在刘峰表白林丁丁被路过的同志撞见后,为了自保,林丁丁向领导添油加醋的举报。一直善待每个人的刘峰,一时间竟然墙倒众人推。
老实的好人刘峰,被迫离开这个集体时,让何小萍帮他扔掉这些年来获得的所有奖品和奖状,刘峰的信念随之崩塌。
好人为什么不被善待,做好事为什么得到的是恶报?
2.
说个春秋时期的老故事,关于孔子的得意门生子贡和子路。
有一回,子贡将在国外沦为奴隶的鲁国人赎身救出。依照鲁国法律,赎救鲁国人所花费的赎金是可以“报销”,但富有的子贡拒绝了官府给出的补偿金。不料明明自掏腰包、无私救人的子贡,反倒被孔子批评了。
孔子认为,鲁国法律在鼓励大家没有后顾之忧地行善,哪怕是穷人,筹借了赎金救了鲁国人,也会有国家给你补偿。如今,子贡拔高了助人的道德标准,一旦被树立为典范,就让很多人变得没有能力或不愿克己为人地做赎救的事情。结果不仅仅不能让大家学习无私高尚的操守,反而可能倒退滑波。
与此相反,出身贫寒的子路救起了落水的人,被救者送了一头牛给子路,以表谢意,子路收下了。孔子赞许地表扬:以后,鲁国一定会有更多人愿意救人于危难。
普通大众的善恶里,隐藏着趋利避害的自保本能。一个集体中,树立出圣人般的完美榜样,就会像箫穗子说“我们由于人性的局限,在心的黑暗潜流里,从来没有相信刘峰是真实的”,甚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未删减的电影版本中,在刘峰的审判大会上,大家纷纷举手表决,一致通过定罪。在众人的眼里,刘峰并不是雷锋,他不过是一个木匠的孩子,一个老实人,一盒万精油。
那些刘峰帮助过的战友,对刘峰从揶揄到嘲讽,再到落井下石;既有对集体意识的服从,更有对高尚道德的怀疑。
3.
随着时代的变迁,文工团结束了使命。
在散伙前,林丁丁挑好了有钱的华侨,毫不犹豫地抛开团里暧昧过的备胎,远嫁海外。郝淑雯一发现陈灿同为高干子女的身份,便不顾萧穗子与陈灿的情愫互生,暗中追求到手。
多年后,林丁丁成为肥腻的中年妇女;陈灿是海南频频拿地的开发商,郝淑雯带着孩子追夫千里,也只是一餐饭的相聚;小资产阶级情怀的萧穗子成了名利双收的作家。那些原本出身阶层不错的文工团战友,在改革浪潮中依然优越有加,岁月静好。
做为抗战英雄的断臂刘峰,流落在海南拉货,月赚三百元,还要受到联防队的扣压敲诈。曾经受不了地位反差刺激而发疯的何小萍,康复后过着默默无闻的独身日子。生活无情的磨砺,使小萍显得面容黝黑而粗糙。
这样潦倒落魄的二个好人,相约去给越战烈士扫墓。何小萍问刘峰,“这些年,过得好吗?”
此时,刘峰的老婆早已跟着货车司机远走高飞。刘峰不仅被嫌弃多年,还被无情抛弃。他流露出一丝苦笑和无奈,“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你看跟谁比了,如果跟这些在墓里躺着的战友们比,我敢说不好吗?”
刘峰和小萍,离开那个不曾善待他们的文工团,却没有离开善良。当刘峰看到林丁丁面目全非芳华已逝的发福相片,报以淡然一笑。“只要你过得好”,过去的委屈恩怨,早就云淡风轻。
4.
从开始到最后,刘峰都没有爱过何小萍。在凉薄的世间,他们抱团取暖,做一对亲密的友人伴侣,是小萍等了二十多年的结局。
刘峰爱的能力,在被林丁丁检举后便永远地失去。现实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奇迹转折,平凡是唯一的答案。
再后来,偶有老战友相聚,最显平和知足的反而是刘峰和小萍,他们话不多,却待人温和。
正如罗曼·罗兰说过的,“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依然热爱生活。”
5.
也许是影片后期剪辑的缘故,起承转合处理不太自然,叙事也有些散乱。
明明是一解散,隔天就各奔东西,无意逗留的战友,却花了大篇幅场景展示离别前的伤感。这大约是冯小刚个人对文工团岁月的留恋和缅怀,安放在电影中只觉得过度的煽情。
最值得称赞的应该是演员的选用,没有大流量明星,并且选用了一拨新人。
男主角刘峰的扮演者黄轩,除了外型太帅,和剧本人物的平凡外表不符合,对刘峰这个角色性格可谓拿捏得恰到好处,也不过于用力。在战场上破了动脉负了重伤,仅仅是一个侧脸一个眼神就演出了不愿求生的心灰意冷。熬了十年,终于红了,黄轩算是红得实力派外加偶像派!
女主角何小萍的扮演者苗苗,为了入戏,特意亲身去感受被剧组其他成员孤立的感觉,以至于拍摄结束后,仍然和女主角小萍难分你我,陷入在压抑中。对表演有敬畏心,对角色有全身心的投入,这才是演员应该有的操守。
如果让我对《芳华》评分的话,可以打个8分吧。毕竟文革加越战的敏感题材,本身就不好拍。
读着三毛、席慕蓉以及卫斯理科幻小说成长起来的80后水瓶座一枚,北交狮子,上升双子,努力让自己摆脱乌托邦式的空想,接受充满烟火气的真实生活;其中的困惑,交给文字来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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