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租这里好不好?”嘉奕摇摇宋覃的衣角撒娇地说。
宋覃皱皱眉头,“你确定不和我一块住吗?”
“唔,我觉得这里挺好的,离你那也不远。”
宋覃摸摸嘉奕头顶,“行,那就这里吧。”
和房东签了租约合同后,嘉奕和宋覃把楼下车里的行李一件件搬上来。
“歇一会,我去阳台抽根烟。”宋覃擦擦汗说。
“嗯,我先收拾收拾。”
宋覃边抽烟边看着前面那栋楼发呆。他和嘉奕从相识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五年了。五年前的那个秋天的某天晚上,宋覃在某一款社交APP上偶然认识了嘉奕。当时嘉奕在征求好看的书,宋覃看到了就给她推荐了一些自己喜欢的,后来就聊了起来。
那时嘉奕正处在人生中第一个关卡,宋覃则于不久前辞职,站在二十五岁的路口进退维谷。嘉奕常常会找宋覃倾诉高三生活中的压力与烦恼,宋覃乐于用自己不算成功的人生经验做嘉奕的指路人。并不是不求回报,嘉奕的乐观与可爱也在宋覃的生活里点亮了一盏明灯。
嘉奕高中毕业旅行时顺理成章地来找宋覃玩。后来嘉奕又考到这座城市读大学,二人渐渐确立了关系。
虽然嘉奕年纪小,人也长得娇小可爱,但十分有主见。宋覃想当然地认为嘉奕大学毕业后会和自己同住,就算不同住,以宋覃现在的经济能力也足够承担嘉奕的一切开销。但嘉奕说不,她有自己的打算。
“你看你看。”嘉奕兴冲冲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
“怎么了?”宋覃把烟蒂踩熄扔到垃圾袋里,顺手搂过嘉奕。
“从床头缝找到的,好像是谁的日记本。”嘉奕翻看着笔记本,“你看,这个人跟你同名诶。”
宋覃认真留意了下,“还真是。好了好了别看了,不管是谁的,咱别侵犯人家隐私了。”宋覃说着拿过本子扔进垃圾袋。
“好吧,那我们开始布置房间吧!”
“走,动起来。”
和嘉奕吃过晚饭,宋覃独自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开始翻看那本嘉奕找到的笔记本。下午趁嘉奕不注意的时候,宋覃偷偷把本子藏在身上。他知道本子上写的宋覃岂止和他同名,那就是他自己。
他也知道笔记本是谁的。原来颜言曾经住过这里,但笔记本为何会遗失在房间里并且长久以来都没被人发现。
笔记本上面记载了颜言和宋覃在一起直到分手后的一些零散时光,宋覃对此竟然毫不知情。翻动着笔记本,宋覃陷入有些模糊的汹涌记忆里。
“今天和宋覃一起吃了晚饭。下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恼火的事,本来心情真的超差的。他知道了后就跟我说,‘晚上请你吃饭’。其实看到消息的时候我的心情就没那么差了。果然请吃饭比口头的安慰来得更有用些。”
“元旦快乐。宋覃啊宋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开口呢。和大家闲聊的时候明明一直用眼神盯着我看。哼,我才不会被你勾引呢,不过应该也快了吧。”
“委屈,我当然知道我做得有些过,但你也应该站在我这一边啊。这个时候还装什么正人君子,舍小家为大家?要气死我是吧。那句话说的对,只有你养的狗会毫无理由地站在你这一边,不抛弃不放弃。”
“历时203天,终于还是分手了。我们都太倔强了,不愿意主动低头。那就这样吧,就让这艘船一直搁浅。”
“莫名其妙,都这么久了,晚上做梦竟然梦到了宋覃。梦里我们在我的卧室里,突然房间里的一切都失去了重力,所有东西都飘了起来,宋覃也飘了起来,只有我如常。我打量着房间,一个不注意宋覃就从窗子口飘了出去。我急忙趴到窗边,却看到外面的一切也都漂浮在空中,汽车、人群……我努力地跳啊跳,却始终飞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飘向太阳。”
……
周末,宋覃要去温州出差。本来想安排同事去的,但这个项目对公司来说意义重大,而且颜言就是温州人。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但从周围的朋友那里得知,颜言一直在温州生活工作。或许是出于这么一丝侥幸,宋覃决定自己去。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这次温州之行和颜言没有丝毫关系,但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工作结束后的那天下午,宋覃回到酒店房间累得倒头就睡,醒来已是华灯初上。
宋覃出了酒店在温州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这让他很难不想起颜言来。当我们对一座城市不甚了解时,往往会因为一个人而赋予这座城市某种气质。颜言赋予了宋覃眼中温州城的气质,不管走到哪里,宋覃都觉得有颜言生活过的痕迹。
他又想起了颜言的那本记事本。终于他走累了,蹲在一条名为飞霞南路的马路边上掏出手机,找朋友问到了颜言的手机号码,犹豫很久终于按了拨号键。
“喂,哪位?”手机里传来颜言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宋覃顿了顿应道,“颜言,是我。”
颜言也停顿了片刻,“宋覃吗?”
“嗯。”
沉默。
宋覃用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怎么了?突然打电话来。”
“你,你在家吗?”宋覃小心翼翼地问。
“在啊。”
“温州?”
“对啊,干嘛,你要找过来啊。”颜言笑了笑。
“没有没有,那也太傻了。”
“嘁,你当初不是就找到那谁家里去了吗?”
“没有去她家好吧,只是去了她的城市,只怪当时年纪小。”宋覃的语气自然了些。
“好吧好吧,说吧什么事?”
“嗯,我现在在温州,你要不要出来聊聊?”
询问了宋覃的位置后,颜言就近选了一家餐厅。宋覃照着地图走过去,找到了颜言说的小团圆餐厅。
宋覃一直盯着餐厅门口,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颜言过来了。
看到宋覃,颜言冲他挥了挥手,径直走过来坐下。
“嗨,好久不见。”颜言语气轻松地说。
“好久不见。”宋覃直了直身子。
“你怎么样?怎么突然来温州了?”
“我出差。”
“噢,工作做完了吗?”
“算是吧,这不有空出来走走。”
“什么时候走?”
“明早的高铁。”
“明天啊。”颜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开玩笑地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结婚了,准备叫我去婚礼呢!”
“不会不会。”宋覃放松了些,身子靠着椅背塌下来。
“什么意思,真不打算叫我去啊?”
“不是,我结婚应该还早吧。”宋覃想起了嘉奕。
“嗯?不是吧,你还是单身啊?”
“有女朋友,不过人家还小,刚毕业。”
“可以啊宋覃,果然是撩妹高手。哎,现在不是处男了吧?”
“嘘。”宋覃把食指比到嘴唇上,“不说了,你呢?”
“我啊,工作马马虎虎,感情嘛,该怎么说,算是颠沛流离吧。”
“我记得你后来好像是考公务员去了?”
“对。”颜言打量着宋覃,“我怎么觉得,你比以前胖了吧。”
“是啊,我最近还在减肥呢。”
“啧,男人到中年是容易胖啊,不过头发还没掉嘛。”
“也还好吧,这不还年轻着呢。倒是你,还是一样美丽。”宋覃半开玩笑地说。
“会不会说话,应该说,比以前更美丽。”
“嗯,不光美丽,还更可爱了。”
“哈哈。”
轻笑过后又是片刻的沉默,好像他们也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了。
“颜言。”宋覃舒了口气。
“嗯?”
“其实我,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以前——”
“打住。”颜言伸手制止他,然后唱道,“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
“您好,您的江蟹生。”服务员把菜放到桌子上。
吃完饭,宋覃和颜言在餐厅门口告别。
“行吧,那就这样,我打个车回去了。”颜言摸出手机说,“本来我就开车来了,还以为要喝酒呢。”
“下次吧,有机会再喝。”
“ 一般这么说就是没有下次咯?”颜言盯着宋覃说。
宋覃一时无语。
“我开玩笑的啦。”颜言笑着拍了宋覃肩膀一下,“好啦再见。”
“嗯,再见。”
宋覃转身离开,脚步放得很慢。
走出一段路后宋覃回头看了看,夏夜里微热的晚风吹得颜言的长裙和长发微微飘舞,像摇曳的夜曲。
一辆车驶过来,颜言招了招手。宋覃回身加快脚步。
“颜言,要不要再一起走走?”
颜言拉开车门的手停了下来,怔怔地看了看宋覃。
“我都行。”
虽然说让往事随风,但一路上他们还是聊了很多往事,那些过去的朋友和不着边际的事件。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宋覃住的酒店楼下,走到了宋覃的房间里。
颜言转过身子搂着宋覃脖颈,把嘴唇迎上来。
宋覃的吻落在颜言湿润的嘴唇上,白皙的脖颈上,纤瘦的锁骨上。
然后拥抱着无意识地倒在床上。
“不要。”宋覃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你找我不就是为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颜言,我,我觉得这样不好。”宋覃支支吾吾地说。
颜言慢慢地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看着宋覃,“宋覃你有病吧,是谁说要一起走走的。”
“对不起。”
砰——房间门被重重地关上。
从温州回来后,嘉奕约宋覃到一家泰国餐厅去吃饭。
“今天我请客。”嘉奕拍拍胸脯。
“干嘛?”宋覃问。
“噔噔噔噔!”嘉奕兴奋地说,“领到了实习第一个月的工资。”
“哇,可喜可贺。”宋覃配合地鼓掌称赞。
“以前呢都是你请我,以后换我包养你!”
“好啊好啊,作为回报,晚上我一定尽心尽力,让您满意。”
“嗯,不错,那就看你表现啦。”
说完嘉奕低头笑红了脸。
其实和嘉奕的恋爱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也会因为吃醋、工作忙、穿衣风格等各种想得到想不到的原因而争吵,不过从来没有上升到要分手的地步。嘉奕总是能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两人的矛盾。
嘉奕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拥有七窍玲珑心之人通常是自私的,她们太聪明伶俐,总是能敏感地察觉到周围事物的变化,同时又了解自己的长处与短处,懂得在适合的时候展现出自己适合的一面。在恋爱中游刃有余是她们的能力,自私爱己几乎是她们的天性。
但嘉奕是不同的。在这份感情中,宋覃反而是更被照顾的一方。
吃完晚饭从商场出来,穿着碎花长裙的嘉奕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宋覃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到了和颜言谈及的一个话题。他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要和嘉奕结婚的事。
“在想什么呢?”嘉奕凑过来问,“我们来猜硬币吧。”
“好啊,来。”宋覃摸出一枚硬币,向上抛起。
猜硬币年份是两人走在路上无聊时常常会玩的游戏。一方能在三次机会内猜中硬币的年份,那么另一方就要满足对方的一个要求。
嘉奕已经攒了很多硬币,这一次,她又赢了。
宋覃又去了温州,打电话给颜言。
“又是工作?”颜言问。
“是啊。上次把合同签了,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盯着呢。”宋覃说。
“行吧,刚好我明天也没事。”
隔天颜言带宋覃在市区逛了逛,晚上来到瓯江边散步。走得累了,两人停下来靠在护栏上吞云吐雾地看着夜色。
“温州是个好地方。”宋覃没来由地说。
“怎么了?”
“人杰地灵啊,你就是。”
“嘁,好烂哦。”颜言笑着推了宋覃一下。
两人只字未提上次的事情。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宋覃和颜言也常常去钱塘江边散步。江堤上总是有人在卖孔明灯,也总是有人买来燃放。
颜言问他,“孔明灯总是要落下来的,为什么还是有人放呢?”
宋覃说,“因为人们只看得到它上升的时候,看不到它坠落的瞬间。”
“那要怎么样才会一直飞?”
“我们会一直飞,一直飞,飞到天上成为一颗星星。”
历时203天,他们的那盏孔明灯还是坠落了。
现在,和颜言在一起时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在男人眼中,最美丽的女人往往不外乎三个,母亲,初恋和现任。颜言既不是初恋也不是现任,但确实最舒服的。
结婚和爱人是不一样的。结婚往往是要找最合适的人。白天和颜言一起逛温州城的时候宋覃突然觉得,或许在温州生活也不错,应该会很安稳吧。
宋覃抛了一枚硬币,与年份无关,只求正反面。
反面。
宋覃长出一口气说,“颜言,或许我们可以——”
“当然可以。”颜言打断他,“宋覃,我们可以互相关怀,甚至是做好朋友。你来多少次找我玩都ok,只是不要重蹈覆辙,你我都是,你明白吗?”
宋覃沉默着吐出一缕烟。
“谢谢。”
回到家里,嘉奕正在厨房里做饭。
“回来啦?”嘉奕喊了一声。
“对啊,看到你的消息就回来了。怎么今天想起做饭了?”宋覃边说边走到厨房里。
“包养也要自力更生嘛。”
宋覃从背后抱住嘉奕,下巴放到嘉奕肩膀上,像猫咪一样脸贴着脸。
嘉奕本想着宋覃只是累了撒个娇,哪知越抱越紧,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好啦好啦,我还要炒菜呢。你要耍流氓啊?”
“是啊,耍流氓。以后结婚了,就不叫耍流氓了。”
嘉奕拿着筷子的手停了下来。
其实嘉奕什么都知道,只是在等宋覃说出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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