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同学住大院里的联排别墅,他爷爷是师级干部,在大院里属于最高领导层。他爷爷是大院公认的最随和,最平易近人,最没架子的领导,所以,Z同学也就没有官宦子弟常有的那些目空一切,飞扬跋扈,不守规则等不良习惯,这些,在等级森严的大院,基本属于凤毛麟角了。
这也是我和他关系好的主要原因。
Z同学家里我去过,一进门的地方,矗立着一个高射炮的弹壳,高高大大,黄橙橙的,颇为威武。除此之外,他还向我展示过有些残缺的铝制小飞机模型,这些东西在别处见不到,我们颇觉新奇。一进门右手边房间里,沙发旁的茶几上摆着好多本我家没有的小人书,还有一把漂亮的玩具枪,令人爱不释手。
左手边客厅的电话机令我颇为着迷,80年代初,从部队到地方,电话座机仍属于奢侈品,不是寻常百姓家随便触及的。有那么两次,好奇心驱使我壮起胆子拿起了电话,里面传来接线员的声音,我一下子就慌了,挂上电话就逃之夭夭。
一楼通向后门的地方,楼梯下方,是一个卫生间,那时我们大多是去公关卫生间(旱厕)的,自己家里就有卫生间,还是水厕,我既羡慕又嫉妒。
Z同学在他家门前甬路上,用他胖乎乎的小手向我展示魔棍和方便面,这两样东西我都是平生第一次见,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只是那方便面封皮上印着诱人的大虾,打开后,里面只有一个大虾形状的液体油包,货不对板,我感觉受到了极大的欺骗。
二年级时,在我们大院的大礼堂,是六一节还是什么日子就记不清了,我俩都上台参加一个演出。他第一个发言,台词是:“我是一个铁道兵”,我接着说:“小旗子”。我扮演信号兵,头戴一日式
90钢盔(我爸从后院菜窖里挖出来的,他给涂上绿色油漆),身穿海魂衫,手里拿着两个信号旗(我爸亲自制作的,两张彩纸裁成三角形旗子,固定在竹竿一端),做一些动作,说一句台词。Z同学,头戴铝头盔,手拿家里砸榛子的锤子,穿着一件从邻居家借来的松松垮垮带补丁的军装。表演时,我的神情很严肃,也很投入,Z同学在旁看了直想笑,结果一溜号,锤子举反了,还好没有人发现。安新涛头戴柳枝编成的帽子,扮演侦察兵。很遗憾我没有绘画天赋,如果把这一幕给画出来,画面感一定很强。
Z同学虽处高干家庭,那个年代在吃的方面也并没有比我强太多,罐头和香肠,对我俩都有莫大的吸引力。我妈和她妈是闺蜜,有一次他受伤缝了几针,我妈在服务社买了香肠和水果罐头去探望他,他得以大快朵颐,这事他直到今天都还在念叨。
1982年暑假,我家去北京旅游,我妈妈给Z同学带了一件时尚的体恤衫和一个灰蓝色飞盘,这两样东西,他都喜欢得很,他说,那件体恤衫,他过后在沈阳街头都见不到重样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飞盘,我家有一同款的,挺重,比较硌手,飞翔轨迹也不那么优美,但我们依然玩得很开心。
Z同学四年级时转到了市里的吉庆小学。我们大院孩子,普遍胆小,老实,我和他属于更加老实那种,与成分复杂的市内孩子接触,偶尔吃亏或被打,也是难以避免的,Z同学比较能隐忍,遇到这种事,他也不告诉家长。感同身受,我非常理解他的心情,离开大院独自在外求学的孩子,对此也没什么更好的对策。
Z同学宅心仁厚,从来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伤害青蛙和小鸟等小动物;看到某老师不管青红皂白就当众训斥高年级学生,他感到愤愤不平;他有好吃的好玩的,会主动与好朋友分享。大家都喜欢与他交往。
我俩同窗了三年多,脾气相投,课余一起去靶山捡子弹壳,一起跟向阳院去紫金山远足,一起去采桑粒儿,大院里到处留下我们的脚印。离开大院后到了不同的城市,依然通过信件保持联系。
前年,我又回到大院看看,漫步在联排别墅前的甬路上,他家房子完好如初(如图),粉刷了深红的漆,仿佛上年纪人的刻意打扮,掩盖了真实的年龄;不远处我家那片平房却已荡然无存,变成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恍惚回到40年前,同样的这条甬路上,夕阳下,两个衣着朴素的少年肩并肩,嘴里嚼着压缩饼干,边吃边走,掉下的碎屑,洒落在甬路上,随风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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