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日已过。雪,经过光秃的树杈,落下来,轻轻地击打在我的额头上,脸颊上,那种冰凉的质地是北方特有的。
在这份冰凉的天地里,人们看上去总是懒懒散散,什么也不想干,总想躺在热呼呼的土炕上,刷一波短视频,看一集电视剧,或者仅仅是美美地睡一觉也不错。
懒散像久违的美德,在一条条小路的尽头一户户人家的院子里借着白白的雪妆点起一棵核桃树,一条矮凳子,一把烂扫帚,一双老人穿的棉拖鞋。白而耀眼。
不一会儿,远近的一切尽白了。
然而渐渐地,周围寂静得只剩下一种——一种让人莫名慌乱起来的白的寂寞。是的,人怎么可能一整天的躺在被窝里。
人的心也就是在这种太闲的烦闷里变得不安分起来的。
不安分!这三个字多像一种警告,最近我正是被这三个字摁痛的,我被这三个字摁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现在想想,被摁在地上用皮带抽打的时候自己真的活像个奴才。
雪刚开始下起来的时候是最美的,那是我们期待的样子。然而终于,它下个没完没了,天上好像只剩下倒不完的雪花了。它用它无边无际的白把我们困在了一穷二白的山上,它几乎把我们都逼疯了。
冷,是可以忍受的。但寂静变成无边的寂寞,我们忍不住,总要想方设法找点乐子不可。
在山一角的一间破败土房里(那是一个相对隐秘的去处),五六个人,围聚在一起,嘴里吁吁地不停吸气,嘴边喷吐着一股子接一股子的白雾。每个人的手都在冷风里快速移动着。一张废弃的桌子被纸牌砸得东摇西摆。不一会儿,我们便忘记了冷,忘记了不时有雪花从某扇残破的窗户中飘进来,落在一张崭新的钞票上,消失了。
我们什么都忘记了。
钞票里有无边的空间,雪可以在那里消融,几包又几包的香烟也跟着消融了,一天又一天一晚又一晚也相继消融了,一起消融的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的面红耳赤的争吵或某个人输了一笔之后的坏心情。那里剩余的空间仍是无边的。
雪停了,不知过了多久,雪好像又落了厚厚的一层。
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我们像个奴才一样跪下去,我们被铐着,集体跪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里。不是跪着祈祷,而是不得不跪着。
在那里,冷啊!
冷真的是无边的,像无边的看不见的雪一阵猛击砸向了我们,把我们砸晕又砸醒。
我叫唤着,哀叹着,我用尽了我的卑微和尊严,我用力地求饶……
之后又是一阵抽打,男人的皮带用力地抽在男人身上。是一种耻辱啊!那是我第几次被关进去了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我又是那样想着:我再也不要被关进来了。
其实,如果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派出所的那几张脸我都熟悉,他们也耐不住那种无边的寂静变成了的那种无边的寂寞包围着他们。
但是我想,世道本就是这样的不公吧。
然而,当我们再一次聚到一个相对隐秘的角落,亲切的暮色早已摆好了一张桌子,几条凳子,几包香烟。之后,钞票里仍有无边的遗忘。我们称兄道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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